六月十八上午,一夜突如其来的洪涝后,邺城有些民生凋敝的颓废之像,各条街巷里兵丁踩着泥淋开始巡逻,露出水面的房屋前已经开始有主人在收集整理物件,做着最大限度的恢复,街边三五成群的饥民燃起篝火,开始烤食被淹死的老鼠肉。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继续给劫后余生的人们施加着死亡的压力。
同样压力山大的还有好几个人,最突出的要数宇文妍,从父王宇文招房间出来后,她心急如焚,一颗芳心沉到了谷底。明天,明天那杨公子就将被处决,回顾不多的几次见面,那玲珑少年的面容总也挥之不去,宇文妍身为王府千金,虽是女流,也算见多识广,而且素来胸怀男儿之志,此时却像霜打的茄子,早已分不清对那少年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怀,只从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流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
宇文妍独自将自己关进了闺房,期间柔儿来过两次,见千金公主一副沉思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不敢惊扰,放下手里的甜点,独自走出宇文妍的闺房。
有时候人的力量是何等渺小,就如灾害面前,死亡面前,身为皇亲又如何,宇文妍最后还是打定主意,那少年死后,帮他料理后事吧,也算相识相知一场,除此以外还能怎么样呢!
李百药走出驿馆,由于没有摸清这个史祥的情况,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想到往日同窗,一晃眼就成了死囚,而且时日无多,不觉感慨万千,收住心神后,还是将誊抄好的一份救灾册子和信件发往京城,希望能砸出个水花来。
来福酒肆已经关停了两天,五里巷里的小院内,在薛世义报信后,来福和十五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但杨母柳氏却不一样,只要一日不见杨墨,柳氏还是心急如焚,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担心杨墨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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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有交集的人围绕杨墨的生死万分纠结的时候,对于牢城来说,却仿佛被世间隔绝,当郑二和胖子走进牢房的时候,斜倚在角落床铺上打盹的李长亭警觉的跳了下来,见是班头郑二和胖子,才淡淡的问了一句:郑班头早啊!
听到说话,小床上熟睡的小六才翻身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听见郑二嘴里爆着粗口:
他娘的,下这么大雨,半个城都被淹了,害得老子一夜没睡,家里也进水了,住不成人,对了,那搓鸟怎么样了?
李长亭知道他问的是杨墨,没事,一个书生能翻得起什么浪来,不过也离死不远了。郑头,既然家里遭水了,我们盯着,你去忙吧!
不行,今天和明天最为重要,可不能再出岔子,这家伙伤了二公子,我们几个恐怕还脱不了干系,都给我守在这里,这狗+日的,拖出来再揍他一顿,不打他我这手痒的厉害。郑二说着就要动身。
李长亭大惊,赶紧拉住他说道:郑头,现在可别用刑,这小子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要是死了你我可就真要惹祸上身了。
怎么个说法,反正是死囚犯,要是死了,往上报一下,说他自己暴毙了事,能有什么干系。
郑头,你想啊,从昨天的情形来看,这小子跟赵王府那公主恐怕交情不浅,要是他死在我们的手上,将来县衙跟赵王府那边怎么交代,我们几个说到底就是个小小的牢吏,要是县尊大人都顶不住了,你我早晚还不是拉来垫背,你说是吧?李长亭机灵的说着厉害关系。
那郑二想了想,啐了一口:呸,狗娘养的,再让你多活几个时辰,看你还能飞了不成,县尊大人在这邺城是什么人,真不长眼,惹上曹家,也活该倒霉。
牢房里,杨墨清晰的听着郑二的话,默不作声,他现在想的跟郑二不在一个频道上。
来到这个时代后,先是惨遭莫名其妙的毒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烂命,刚想过几天舒心日子,可人家不让啊,还放狼狗攻击,现在又遭人陷害,到了这地狱般的牢城,还被判了死刑,可以说命在旦夕。
一个多月的时光,对于杨墨来说,恍如一场梦,每当夜不能寐的时候,也曾试图走进自己的内心,仔细挖掘一下那些压在心底的情怀,一个人认识自己有时比认识外界不知难了多少倍,前世也曾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可如今,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人格正在慢慢分裂!
打入大牢后,杨墨的生命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流失,埋藏心底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最大限度的发挥了现代思维的优势,掌控人心,分析形势,找到一条绝处逢生之路,这大抵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