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小巷曲折迂回,骑兵的优势在于借军马前冲的加速度冲锋陷阵,如今无马可乘更没有引以为傲的前冲速度,这些马战娴熟的骑兵无疑被斩断两条臂膀。再者青娘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距离七品小宗师境界只有一线之差,借着地利优势颇有一夫当关的凌然气概,已有六名让人闻风丧胆的北齐铁骑死在脚下。
青娘浑身浴血,随手丢掉刀刃翻卷的制式长刀,脚尖轻点脚下那位被削去脑袋手中刀柄,握刀在手。
此时从小巷另外一边,又涌入十余重甲悍卒。
这条小巷仅能容纳三人并肩而行,抽刀厮杀则最多一人,即便腹背受敌,一次最多也就对阵两位悍卒,但这些军中悍卒又不是傻子,不会伸着脖子让自己一个一个杀。围猎桀骜难驯的江湖武夫,讲求的是双手难敌千百手的潮水碾压,有幸更不幸遭遇那场十万铁骑破都城的亡国之战,青娘深知大军集结之后的可怕程度,投鞭断江不是空谈,没有条件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条件。
曾有过攻城之战,两国大军在城门下惨烈厮杀,后方却有数千工匠修补城墙的诡异场景出现,在历代兵书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小巷两边墙壁轰然倒塌,八匹军中被蒙上双眼的良马头颅俱碎。从两边已经人去楼空的院子中冲入数十悍卒,另外仍有重甲悍卒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这方八马新开辟出来的战场。
大势已去!
青娘嫣然一笑,将一缕凌乱青丝撩到脑后,三百铁甲杀六品,真是莫大的殊荣呢。
只是不知今日有多少铁甲裹枯骨!
——
以左手食指为代价换来片刻喘息时间的黄钟吕神色沉重,那几座关键气府窍穴发出沉重哀鸣声,好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会让这座强行构建而出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
狄元熙眼神阴毒,死死盯住浑身气机外泄如洪水决堤的黄钟吕,阴沉笑道这点本事?”
黄钟吕不知死活地扯了扯嘴角,“老子本事大着呢,就看你姓狄的够不够资格!”
狄元熙嗤笑一声,将脚边长枪踹向周身已满是絮乱流溢真气的黄钟吕。
黄钟吕伸出左手握住飞掠而来的长枪,被裹挟劲道带得后撤几步,眉头皱起,崩裂的虎口再次鲜血淋漓。
狄元熙冷笑连连,半点不废话如箭矢激射向如今最是应该避其锋芒的黄钟吕,再等片刻,全身气机流溢爆裂开来,那个时候杀一个废物,如何能解心头之恨?
黄钟吕左手持枪,枪身泛起紫色锋芒,直刺向声势惊人的狄元熙,钝锋抵在斧面上,火星四射,瞬间长枪绷出一个近圆的巨大弧度,黄钟吕双脚离地,撞烂客栈大堂房门,借势向后飞出,枪身瞬间笔直颤鸣不已。
狄元熙一掠而走,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杆长枪的距离。
两人所过之处,大堂内桌椅板凳被浓稠的气机罡气分别向两边吹拂出去,黄钟吕猛然双脚踏地,左手抵枪,双脚深陷地面。
狄元熙不想再玩猫捉老鼠的可笑游戏,再怎么惊才艳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触摸到八品门槛,但终归还是败絮其中,再好的兵器都回天乏力。以右脚为轴身影偏转,一斧劈下,再转再劈,如此往复,那杆在江湖闯出些名声的长枪就被斩成八段,名副其实的大卸八块,最后一斧过后,黄钟吕的整条左臂被齐根斩断。
黄钟吕轻轻一笑,他不是左撇子,更不会什么左手枪,方才不用右手,是因为他在蓄势,蓄起生平最强一势。
他嘴角溢血,颤颤巍巍伸出右手食指,心中默念,叩指长生,再无长生!
一叩再叩!
三叩过后,这间寒酸客栈大堂就被夷为平地。
那些积满灰尘的桌椅板凳,瞬间化为齑粉。
走马镇外,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车之后,那位充当马夫的军中悍卒眼神冰冷,掀起帘子将那可怜女子拽了出来,攥紧她纤细手腕,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向那座已经烟尘滚滚遮天蔽日的客栈走去。
斛律安琪苦苦哀求道不要去,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军卒眼神戏谑道不去由不得你。让你最后见一眼情郎,你更应该感谢我!斛律安冉浪费大将军一番苦心,仅剩的那点乐子可不能再这么白白浪费了。”
斛律安琪惊声尖叫道到底是谁?!”
那位不苟言笑的军卒皮笑肉不笑道啊,就是大将军手底下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卒子,不算什么东西,就不牢斛律大小姐费心了。对了,奉劝你一句,一会儿见着情郎,千万要有矢志不渝的痴情举动,不然不仅斛律安冉因你而死,慈州斛律旁支也要因你而亡。啧啧啧,斛律安琪,你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斛律安琪惨然一笑,伸手就要去抓军卒挎在腰间的制式长刀,却被那人伸手捂住,笑道别急着死,放心,该你死的时候我会让你安心去死!”
心存死志的斛律安琪如行尸走肉般跟随那位不知名不知姓的小小军卒踉跄走入漫天烟尘中。
那边似乎有位青衣女子,如濯濯清莲摇摇欲坠!
——
狄元熙浑身衣衫破碎不堪,随手将周围滚烫烟尘挥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望向仍不愿倒下的黄钟吕。
三叩过后便再无长生的黄钟吕用力扯了扯嘴角,由黑变白再成焦黄的的长发便四处飘散开来,变成一个面容可怖的光头怪物。
狄元熙松开双手,一双板斧坠地入土半尺,没有急于宰掉这个好似瞬间经历百年沧桑的老家伙,只是轻声说道公子死在你手中,不冤!”
黄钟吕仍有心气不知死活,嗓音如破旧风匣,“老子亏大了!”
狄元熙猛然回头,看到一抹鲜亮甲胄落满灰尘的窈窕身影,顿时惊惧交加。
一位军卒模样的年轻人手中拖着血染青衣的女子,笑容灿烂道以开始了,记得要情真意切,不要演砸了。”
斛律安琪颓然坐在地面上,不曾抬眼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情郎一眼。
狄元熙怒气横生,弯腰握住斧柄,沉声道圭到底什么意思!”
然后他便看到泪雨滂沱的小姐向他缓缓摇头。
那位军卒笑容玩味道尊重点,吕圭将军名讳是你一个奴才狗嘴能喊的?!”
随手将那位仅存一息的青衣女子丢在地面上,摘下头盔,“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死士,可以叫我庚。今天奉命来看一场共赴黄泉的凄美离别!”
狄元熙瞬间万念俱灰,眼神悲悯望向斛律安琪,眼眶发红。
黄钟吕缓缓闭上双眼,更不敢去看那坐在地面上的可怜女子。
死士庚抬腿踹了一脚斛律安琪,轻声道不去诉尽衷肠相思?难道是嫌弃情郎面目全非,说不出口?”
乔装成暖泉军镇兵卒的死士庚似乎并不着急,看着地面上衣衫尽红的青衣女子,啧啧道年陛下下令负隅顽抗的西晋皇宫鸡犬不留,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逃掉一个年幼皇子和一位女官,轻柔山南麓的乌合之众,是不是还盼着那早就死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能继承大统,复国有望?放心吧,没那个可能,轻柔山南麓余孽马上就要被大将军亲军的铁蹄踏平踏碎,西晋最后的那点国祚气运已经崩断!”
青娘弯了弯手指,同样缓缓闭上双眼,不愿睁眼面对鲜血淋漓的现实。
有一剑裹挟流光溢彩直线而来。
然后那位死士庚便身首异处。
有白衣少年郎在错落屋顶间起起落落,身姿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