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佗两眼一黑,竟没了知觉。等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又被师父御剑飞行带到了天上,而且黝黑的天色,四处还隐约雾气上涌,总感觉下面有一股凉气往上窜。正因下面一片漆黑,才有更强烈万丈深渊的感觉。不用说,见到此番情景,那小子的裤裆又湿了。无己察觉了异样,道:“你什么又尿裤子了?”
小佗抱住无己不肯睁开眼睛,担心挨骂,赶紧绕开话题,道:“师父,那妖怪呢?你把她给收拾了吗?好厉害啊……”
对,那妖怪呢?且看当日那次天壤悬隔的搏斗——是时,无己被漫天的戾气围困其中,手中紧握着闪烁灵力的桃木剑,一时无法动弹。那掌事游走于无己左右,嘲讽道:“我倒是要仔细瞅瞅天界的五品仙班是什么模样?不过,似乎跟那平常里装神弄鬼的老道士没什么区别,只是年轻了点……”当然,身为五品仙班,还是有点能耐的,不至于就这样被一个成了精的鬼魂一招秒杀了。
果然,就在此时,无己趁着郭掌事对自己的松懈,一直把浑身气数积累到两个手指中,费尽力气,掏出一道灵符,转身就对着那掌事飞去。只见那符上隐隐发出金色光芒的篆体字“敕幻灵灭魂”,来势还颇为凶悍,冲散那漫天的戾气,犹如一把利剑飞了过去。然而郭掌事两指咔嚓地轻易接住了,似乎对其不痛不痒。还举手看了看上面的字——“幻灵灭魂”,来了一句道:“还幻灵灭魂,真逗!”手一挥,符散。无己此时也随之被弄昏了。不用说,他们这样就被连捆带绑地带到了白云洞。
郭掌事拜见白骨夫人道:“夫人,人已经带到,只是那四个杂碎已被那臭道士灭了。”
但见白骨夫人深深地闭上眼睛,惆怅道:“唉!真是便宜他们几个了。”郭掌事继续道:“夫人,我看这回收获不浅啊。抓捕的这两人,一个乃修道之人,自号无己道长,天书阁的五品记事。一个乃七岁儿童,是他的徒弟。这两人应该能让夫人的功力上一个台阶,有了仙家的灵气这咒语应该可破矣!”
白骨边听边走向前来,流露出欢悦的表情,似乎已经不再为那四人惆怅。见到昏迷中的小佗,上去揉揉他的脸蛋,又软又嫩,很是带劲。再看看无己,内丹丰腴,却像是个有千年道行的神仙。于是夫人忍不住把其内丹取出,凑到鼻子细细品闻,不禁叹道:“妙!秒!秒啊!这丹堪比大罗金仙啊。如此一来,我离开这即翼山便指日可待了。”郭掌事见状,连忙应和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离出洞之日不远矣!”白骨夫人听此,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心中也便存下了疑虑:若果仅仅是五品记事,这郭掌事利用山中之气倒也可以一战,只是如此强的内丹,岂是一个小小的白云洞所能阻挡?
就在此时,无己于小佗的身体开始羽化,白骨夫人大叫一声道:“不好!”就立即把手中的内丹抛出洞口。但遗憾的是,太迟了。——内丹未出洞口就化出一道灵符,上面隐约显示到‘敕幻灵灭魂’,爆出一股强大的至阳至刚之气,直接向洞中冲来。白骨夫人直接把郭掌事拉了过来,用身后的斗篷把二人遮挡住。然而白云洞被摧毁,残壁之上,只留下白骨夫人与重伤的郭掌事。
白骨夫人自言自语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至臻御符术?什么可能?不是千年前就没了吗?不对,那又是什么?”却回过头来见郭掌事抱胸叩首,于是马上扶起她,道:“你这是作甚,遇上这等高手,又怎么能赖你呢?”
郭掌事拜谢,又好奇道:“夫人刚才所说的御符术是什么?跟平常那些臭道士在纸上乱画用来装神弄鬼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白骨夫人道:“你以前所看到的不过是灵符术,虽然都是符咒,但差的不是一丁两点。我们所遇上的跟千年前鬼王的鬼符箓颇有相似之处。灵符术只能相当于一种对生灵的号令,只对那些不如流的鬼魂精怪有点用处。而御符术更多的是一种法术,直接控制灵体。它可以甚至直接驾驭灵体的意识。”
郭掌事道:“莫非在我接住那一道灵符的时候,就已经被驾驭了?”
“没错!”白骨夫人道,“其实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也被驾驭了。只是当我发现一个五品记事的文人内丹,不可能临界于久经沙场的二品战神内丹。而这内丹就是这道灵符的核心所在。”说着说着不禁眼中放出一道光,道:“一些都是他虚荣心作祟,还真以为自己就是战神了!不然,我们都将命丧于此。”
郭掌事急忙欢呼道:“夫人英明!”
而在千里之外的无己却打了个大喷嚏,脚下的剑一晃,吓得小佗紧紧地拉住无己的衣服道:“师父,你好好驾驭你的剑!”
无己却纳闷道:“怪事!我好歹也是得道升仙,什么会染上风寒呢?”此时,又似乎回忆起什么事来,暗想道:“想必那山上的妖物在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不过——嘻嘻嘻!我也算是解决了三界的一个祸害,也算是功德一件啊!”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且说白骨夫人,看了看脚下的一片废墟,对郭掌事道:“走吧!”
“去哪?”
“白骨岭……”
“夫人,可是您不是还被咒语困在此处吗?”郭掌事好奇道。
白骨夫人大笑道:“那无己虽然破了我的白云洞,却也帮我把咒语除去。苍苍天下,我看今日还有谁能挡我!那白骨岭,即日便是我的白骨王国!”
郭掌事赶紧下拜道:“那我先在此叩见女王陛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且说无己忽然间停了下来,立在剑上举起自始至终不肯睁眼的小佗道:“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前面,有好东西的。”小佗隐约中感觉到风流之中带来轻微的温暖,风流也变得略显湿滑温顺,而耳旁却依旧风啸不止,又觉脚下阵阵阴凉,道:“师父,你休想骗我!”
无己道:“没事的,有你师父在呢!”
小佗道:“师父,你可知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无己苦笑道:“哦豁,你还挺有文采的嘛!”
“所以,师父,你又何必揭我的短处,看我笑话呢?”
无己道:“笑话?我可没有看你笑话的心思。你怎么就确定这下面就是雾气环绕的万丈深渊呢?”
“感觉!”小佗理直气壮地说道。
无己继续反问道:“如果是你的感觉是错误的呢?”
小佗听罢,沉默不语,却还是不肯睁眼,还比刚才抱得更紧了。无己道:“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你既为修道者,也应当如此。若再不睁开眼睛,告诉我下面是什么,休怪我不留你!”
“别,师父!我这就睁开!”小佗完全没有想到师父会动气,于是勉勉强强地眯开双眼。话说这里离地尚不高,尚离那山头不到两尺,只是还呆剑上罢了。而脚下也是一带小平地,沿着山平缓而下。小佗也勉强有了些底气,终于自己战到了剑前。放眼望去,但见深山之中却有一片偌大的平地,山水下流,汇聚成城,阡陌交通,人烟渺渺。恰时清晨,日出东方,笼在雾中,朦胧之中恰到好处。小佗不由自主跳下剑去,从山上往下看,十里外的扶桑依旧显眼,道:“师父,这是哪?”
无己道:“水源镇!”
于是,无己带着小佗下山,一路朝着镇上的扶桑树走去。先说这扶桑树,树高百尺,位于东南一侧,覆盖水源镇一隅。而水源镇,四处水支交错,小桥相连。整体上颇有点像两个“川”字横竖交叠。虽说只是一个镇名,却有四五千余户人家,万余人。沿着水支环绕两磅。镇外,有着数千倾良田相伴。九月之初,水稻二苗的青苗连成一片,清晨的雾气环绕其上,胜似暮春。而街道之上,残留着昨天夜晚的一番热闹。
从山上往下走,来到镇上已是隅中,街道之上,叫卖不断。而穿过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之后,便来到了这颇为清静的扶桑树下。这扶桑树下有一个颇大的道观,道门上写着:朱槿观。这里是无己道长在此的驻地,整个中山一脉的人情事故皆在此观中完成,在送往天书阁。此观拥有数个庭院,近百人,却颇为幽静,与镇上的熙熙攘攘截然不同。进门就是主道场,而主道场上还有十余名年纪不等的修道者,他们见到无己纷纷停下来,对无己问候道:“无己先生好!”
无己带着小佗继续往前走,来到后院。此时一名中年男子正独自在树下细硏棋局,举子抚胡,思之甚迷。这不全然忘乎无己二人在一旁。于是无己帮他下了一子。其竟眉开顿笑,拍手称道:“妙!妙!妙啊!”又抬头头来,却发现无己在跟前,起身道:“原来是上仙归来啊,难怪解了我数日不得其解的棋局。”
“哈哈哈,你还是别挖苦我了。”无己把小佗拉了过来道:“来,小佗,这是我的观主蓝逸先生,你以后就叫他蓝先生(因已为人父,安惯例不可直呼其名)。我在南山一脉的记事,都是靠他帮忙。”
蓝先生惭愧道:“哪里哪里,应该是你给予了我们水源镇天大的恩惠!让我们这里年年风调雨顺……”
无己见小佗似乎心不在焉,拍了一下他脑瓜道:“你小子,也不给蓝先生行个拜礼啊!”
于是小佗急忙鞠躬问候。蓝先生摸摸小佗的头,道:“别管你师父,快起来吧!你就是小佗吧,还挺机灵的啊!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但见小佗一脸可怜道:“叔叔,师父总是欺负我。关键还是本事不高还乱收徒,见谁都打不过!一路上到处逃,还险些被那些鬼怪抓了吃了。”
“你!”无己竟一时无言以对,而蓝先生却笑而不止。
忽然,蓝先生想起了什么事,呼唤一声:“小么!”随即房里应了一声稚女的声音,就走出一个七岁的女孩子。但其灰色道衣之下却不见得一个乡下孩子的土淘气,暗含着几分静思优雅。蓝先生道:“小么,你且带小佗去休息,然后熟悉一下周围。”于是小么便领着无己下去了。
蓝先生见他二人走远,急忙问无己道:“西凌安好?”
无己沮丧道:“我到时,残梁断壁,烟火已尽,没了生息。果然如西凌兄所卜算的——鬼王墓被破,魂珠被取。本想入了元坡村后面的冥域,但记得西凌的千叮万嘱,千万别进去!所以一直在村前犹豫不断,不想就在这时,佗这小子出现在我的后面!”
“神了,这也如玄武壳上占卜的一样!”蓝先生叹道。
无己无奈道:“可惜,如此才能,却已早早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