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似乎已经渗入了石阶与地底泥土的冰冷,在杨哲庸打开马车车门的时候,外面涌入的秋意没来由让王默打了个冷颤。
“下车吧。”已经率先一步下去的男人逆光而立,正撩开挡风用的帘幕对他伸出一只手。
王默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握住了那只手,并问道:“你难道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杨哲庸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并为对方那种想当然认为自己会插手人类和精灵之间闲事的想法感到有些生气,“你故意撒谎隐瞒真相好让我不必担心这件事?”
“呃……”谎言被直接点破的窘迫让王默脸上一热。
杨哲庸看着从前方另外一辆马车走下来的哈兰说:“你的事放到之后追究,我感觉哈兰从袭击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
王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正对上哈兰看向这边的眼神,登时被对方神情的凶戾与冷酷吓了一跳:“他对不对劲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好感度又掉回去了。”
事实证明王默的猜想是正确的——
下了马车的哈兰径直向他们两人走来,不等询问便先一步说道:“和我去一个地方。”
他双目齐平,严肃地看着王默的眼睛,语气中的坚决使察觉异样的杨哲庸也不好拒绝,只得跟着似乎另有打算的朋友一路向前走,但他唯一肯定的是,这路绝非是通往他们住所的那一条。
穿过几条漫长的回廊和花园中开辟的小径。一直沉默不语只顾带路的哈兰却突然慢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杨哲庸说:“迦南,从和你相识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成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这毫无预兆的自我剖白让杨哲庸有些茫然:“突然之间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但哈兰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那个问题,继续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所以无论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出于一个朋友的角度,我都会尽最大努力理解你、支持你。但是唯独这一次,我们可能都要对彼此失望了。”
杨哲庸还未来得及详细询问,就见哈兰停下脚步,停在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前——这是在年轻的皇子公主们寓所中常见的私人训练场,偌大一片平整的地面上摆着练习用的刀剑陈列架和用以假想敌人的木桩。
非但如此,在本应空闲的场地外早已站了等候的人。
“主人!”基石手里捧着个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小篮子,远远地朝王默等人招手,看起来甚至急不可耐地想要立刻扑过来,“这里的材料好神奇!把面团放到火里居然可以烤出好吃的食物!”
“那是面包啦!”安格十分认真地强调食物的正确名称,然后转过头对哈兰嚷道,“对了、会议怎么结束的这么早?而且你让仆人通知我们来这里等着是要做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阿希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基石和七星,对哈兰露出个歉意的笑容:“我劝过了,但他们非要跟过来……”
“无妨。”哈兰平静地摇了摇头,对已经献宝一般扑到王默身边、把小篮子里那个品相十分糟糕的‘面包’拿出来邀功的基石说,“你先退到一旁,我和你的主人有话要说。”
“哦……”还没讨到一句夸奖的基石有些不想听从命令,却又念及着这人类将厨房借给自己的善意,只好遗憾地瘪了瘪嘴,走到旁边去了。
哈兰沉默地登上训练场的台面,对自己面前约十步的位置比了个手势后,对王默说道:“请上来。”
这时候饶是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阿希斯与安格还不知道勒斯汀格大殿上发生的惨剧,都是一脸迷茫,王默迟疑着是否应该登台,却被杨哲庸一把拦了下来:
“先说清楚你要做什么,哈兰。从会议被迫中止之后你的表现就一直很奇怪,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哈兰仿佛已经疲惫至极似地叹息一声,走到陈列架前取下两把打磨锋利的铁剑,随后扬起手腕将其中一把抛向了王默,沉重的铁器在空中画了几个圆圈、嗤地一声刺入土壤中,不偏不倚正落在王默近前。
年轻的剑圣持着手中不常用的铁剑甩了几个剑花,调整了一下手感,随后将闪着寒光的剑尖对准还在台下站着的王默,说:
“现在拔出来,和我决斗。”
这唐突的命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以阿希斯与安格脸上的惊讶最甚。
阿希斯首先紧张地看了看在旁观战的两只恶魔的表情,见他们还未有恼怒之色,急忙问道:“哈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回来就突然这样?”
杨哲庸仍然固执地不肯让王默去拿那把剑,更不肯让他站上决斗场:“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我说过了,他没有危险,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你们之前不是也相信我了吗?”
“是啊,我们相信你,迦南。”哈兰无力地惨笑道,“迄今为止我们做的所有的判断,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上——那就是你是我们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那个结果虽然不见得一定正确,但一定是对我们无害的。我们相信着你的为人、你的眼光、你所决定的道路,因此在你说出要与天灾为伴的时候才能暂时抛下所有成见和仇恨尊重你的选择。”
杨哲庸又问:“那现在这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