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卑劣者的自白(1 / 2)

名为白夜的血巫自年幼起就嫉妒着比自己稍早那么几分钟出生的哥哥。

由于封闭而孤立的种族特性以及对强者威能的盲目崇拜,恶魔之间天然地由‘种类之别’延伸出许多个以血缘划分阶级的部族,其本质上有些类似人类的贵族社会,但与之又有不同的是,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族群关系也仍旧延续了恶魔的观念,建立在‘强大’的基础上。

即是说,哪怕拥有全世界最尊贵的血统,只要未能展现出与之相配的能力,就无法获得同族的尊敬,甚至反而会招来嘲弄。

生于魔族里血脉最为强大、而且统领着所有血巫的显赫家族中,并且还有个与之相伴而生的同胞兄长——白夜想,那或许就是自己不幸的开端。

由于需要定时吸食人类的血液,血巫族是少见的与人类保有交流方式的魔族,也因此沿袭了一部分人类社会中的规则和习惯。

血巫族的幼童们除了必要的能力训练外,从小就被规范着礼仪、言行、外表和学识,以期与其他暴力而野蛮的恶魔区分身份。白夜与永昼这对出生于族长家庭的兄弟也并不例外,甚至被更加严苛地教育着。

幸运的是,白夜的兄长——永昼并未辜负双亲寄托在自己优良血统上的期待,在所有领域展现出了使族人惊叹的才能。

无论是在战斗还是学习上,他都毋庸置疑拥有着碾压其他同龄者的‘强大’,尽管还未彻底长成,就已经将‘优秀的血巫族下任领导者’形象深深根植于所有人心中。

但永昼所获得的奇迹般的才能,却给自己的弟弟白夜带来了一场灾难。

若是出身平凡,尚可借用血统的理由勉强栖身于如此强大的光环下,然而身为永昼的同胞兄弟、与其流淌着相同血液的白夜根本逃无可逃。

他固然谈不上弱小或愚笨,甚至早已能拿出远超同龄孩子的成绩,却总也在旁人口中与兄长进行着一场场根本无法胜利、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竞赛。

——与兄长相比,白夜不够强大,与同伴们的战斗练习总也不能完胜。

——与兄长相比,白夜不够聪明,学习礼仪和知识的速度总是慢上了那么几天。

——与兄长相比,白夜不够会察言观色,经常在不恰当的时机说出让人无所适从的发言。

那些都不是哥哥的错。

当时尚且年幼的白夜想:

都是旁人太爱传些闲言碎语、或者本身就是自己不够优秀,空占了一个血巫族最强血脉的名额,完全没能做到任何可以被人夸奖的事。

不过那都无所谓,就这样甘于平凡也不错。

哥哥就是哥哥,成为衬托他的布景板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像是在这样气氛的感染下,白夜停止了追逐兄长的脚步,而永昼也似乎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弟弟的无能,对他说道:“笨蛋,到我身后去。”

后来,陆上种族间的大战爆发,翼族的突然参战使本来对恶魔有利的形势瞬间倒戈。

在敌人猛烈地反扑下,驻守于阵地的血巫族前任族长、也即是永昼与白夜的双亲,被人类俘虏、吊在火刑架上烧成了灰烬。

虽然面临着全方位劣势,但永昼却并未退却,因昔日的表现理所应当地继任族长之位,毅然决然扛起双亲的遗志,率领同族继续鏖战。

那份毫不动摇、坚韧不催的决心,使白夜感到兄弟二人间彻底划开了一道永远无法填平的界限。

紧接着,魔族彻底战败。以前任龙王为首的几位大恶魔通过献祭生命的方式,在大地下开辟了‘第二个世界’,魔族正式在世界之外定居,成为名副其实的‘深渊住民’。

随后发生的所谓‘选王动乱’,白夜并没有参加。虽然包括兄长永昼在内的所有族人,都为了争取血巫在亚巴顿的一席地位倾巢而动,但他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失去了兴趣。

无论是谁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对不受到期待的白夜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但选王的结果出乎所有恶魔的预料。

一个自称‘天灾’的奇怪恶魔,带着只来路不明的黑色怪鸟,把当时还有余力战斗的魔族尽数击退,大摇大摆地正式入主魔国。

新王诞生了。

而永昼失败了。

他与最可能成为魔王的‘龙’与‘原魔’奋力厮杀,却没想到会被一个出身无名的家伙一招击败,打到近乎濒死、或者说,若不是拜了血巫族只要大脑不死就可以无限重生的强韧体质所赐,他早就成为了一具尸体。

哪怕时隔多年,族人们提起那一天时仍旧会不寒而栗,被从尸山中挖出来的族长几乎已经辨不出原本的形态,而像是一团满是血污、奄奄一息的肉块,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能够将以恢复力见长的血巫摧毁成这个模样。

也正是由于这次过于惨烈的失败,永昼虽然在战后保住了性命,尊严却也受到了致命的损害。他拒绝了天灾想要吸纳他为麾下的邀请,从此闭门不出,彻底抛下了族长的责任、不再处理族中的任何事务,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

对于兄长的失意,白夜虽然不感到报复性的快乐,却也卑劣地认为两人间那看似不可填平的差距无形中缩小了一些。

族长的一蹶不振使血巫族陷入了慌乱,作为自诩的恶魔中少数‘精英分子’,他们当然没有立刻废旧立新的野蛮规则,也不会无视身份地位做出逾越之举将族长强行带出房间,但部族的确亟待一个解决的办法,或者一个能暂时接管一切、主持大局的人选。

这时的血巫们才想起了白夜。

那个身为前任族长次子,却一直被人攀比、被人遗忘的可怜孩子。

他们惊讶地发现,一直以来被无视的白夜其实并没有之前所想的那样不堪。他可能确实没有永昼强大,却完全具备一名领导者应有的品质,只是同胞兄弟的光环一直如此耀眼,遮蔽了他身上所有的优点与强项。

“必须是我吗?”正忙着整理手稿的白夜困扰地问道,心中却想着:普通的线缝装订实在太不靠谱,多翻阅几次外面的线就会崩断,既影响观感,又不便于传播,必须问问黑精灵和半人能不能找出其他更可靠的书籍装订方法。

“必须是您。永昼大人那个样子,族里的事务总要有个人处理才行啊。”族人们恳切地答道:“您拥有菲特兰家的血脉,是当前最好的人选了。”

“只要你们不妨碍我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话。”白夜提出了一个并不算难办的要求。

“不会的不会的!”族人们一口应下:有了一个整天闭门不出的失格族长,只要这个接任的代理族长正常处理事务,谁又会不识趣地管他想做什么呢?

“好吧。”白夜同意了成为血巫的代理族长,并为了避免招致不必要的后患主动提议道:“等哥哥好起来,我就不做了。约好了哦。”

白夜很清醒,他既不认为自己可以得到认同,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彻底取代兄长成为名正言顺的族长。

他只是个在无法最优解决事态时的‘过渡手段’,一个永远活在兄长庞大阴影下的‘替代品’。这一点,清楚地写在了同族退无可退才想起自己的表现里。

于是这个只存在于口头上的约定就这样持续了千年之久。

白夜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一个族长应尽的义务,始终保持着既不算糟糕又不算出彩的水平。期间永昼的状况完全未见好转,每次被问及都宣称‘只要看见了天灾的模样、听到了天灾的消息或声音,自己就会立刻死掉’,堵住众人劝说的嘴,然后继续安心地龟缩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