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那个人……复合了？”

陶忻发觉自己开口的时候喉咙有些发紧，听起来很像在哽咽，他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

难以置信。

言行却轻描淡写，收起笑意转过身，好看的五官组合出一副冷淡的表情，平静地望着他。

陶忻从来没觉得自己和言行之间的距离有这么远。

像隔着他眼里平静且无际的海。海的颜色是深色。

言行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没回避地默认。

“你不是说过……你不是和我说……你不喜欢他的吗？”陶忻低低地开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有些浑浊沙哑，他最后有些咬牙切齿瞪着言行，“你骗我？”

言行眼神有些闪烁，但内心却始终坚定。

他必须得断了陶忻的念想。

陶忻等了会儿言行的回应，发现对方依旧冷脸相待，一句话也不肯开口，身体里对言行默认的态度有种激烈的反应，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燃着，轻轻一碰即会焚身。

“你说话啊！“

陶忻嘶吼得眼睛都红了。

言行有些不忍心看陶忻此刻的表情，偏了偏头，眼神看向别处，他缓缓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是骗你了，还顺带连我自己都给骗了。对不起啊，陶忻。”

对不起啊，陶忻。

六个字，万箭穿心。

“你喜欢他？”陶忻红着眼又问了一次。

这次言行不再否认，点了点头，“嗯。”

“那他喜欢你么？”陶忻沉下脸色。

言行看着他的表情没有回答，但是坚定的眼神表示他心中有肯定的答案。

“我以为你活得比我久，读得书比我多，看得比我透彻，”陶忻盯着他，眼尾依旧发红，他右边的嘴角有些怪异地上挑，语气讽刺道，“你真的觉得他喜欢你啊？”

言行的表情一愣，眼神变得茫然起来，不知道陶忻何出此言。

陶忻笑出声来，“看来你和我差不多啊，我是被你骗的白痴，你是被他骗的白痴，都是白痴。”

言行皱着眉，面色有些发沉，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紧张，尽管他觉得陶忻在胡说。

“沈玉尘和那个外国佬在一起过，你知道吗？”陶忻幽幽地又抛下一枚重磅炸弹，他看着言行猛地晃动起来瞳孔，觉得心里又痛又快活，于是他边笑边说，“他和你说过吗？没有吧？他在美国的事你知道多少？他有哪怕和你提起一次过他在美国的事吗？我觉得我随便一打听都知道的比你都多。“

“你觉得沈玉尘真的喜欢你会两年多都不联系你吗？还是因为他太喜欢你了，所以人间蒸发两年？因为他太喜欢你了，喜欢得把你手机号都忘了，微信也不认得是哪个？他平白无故失踪两年，回来一个解释也没有，这叫喜欢你啊？“

有时候言行是个反应很慢的家伙。他不太喜欢去计划太多事情，因为当变化来临的时候，他会很慌乱、很失望。其实他不太会处理那些不打商量就来的棘手，他喜欢避重就轻地一笔带过，先知道有这么回事，然后再把其他的东西藏进心里，等夜深人静，等无人在意，等某个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悄悄翻出那些刀子，自己又把自己伤了个遍。有时候他侥幸地认为他会忘了回味，但事实上他一次也没有忘过。

这一次其实也类似。他承认现在的他被草莓千层般的甜蜜占据了大脑，可他清楚他和沈玉尘之间有很多没有解开的疑惑始终被他压在心底，他们像被困在深海里蠢蠢欲动的海怪一样，存在，但他现在不想去理。

陶忻的话就像解开束缚那些海怪们枷锁的钥匙，提前的，引起骚乱。

“闭嘴。”言行沉着声，阴着脸，他的拳头在自己的膝盖上紧紧握着，像握着一把能防御海怪保护自己的圣剑，他又重复了一次，“闭嘴。”

海怪们引起深海的动荡，他们发了疯，拼了命地想要跃出海面，飞快摆动扭曲的身子迎着气压向上游，震动带来的密集气泡散发着让人战栗的气息。

“你看起来比我还傻。”

陶忻轻飘飘一句话扯断了言行绷得极紧的那根弦，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跃过去揪住陶忻的领子，把脸凑近他，眼神像是要吃人。

“他喜不喜欢我不是按你的判断！我有心！我自己有感觉！他没变，我们都没变，他喜欢我！“

“你能不能别傻了？”陶忻被他抓着领子却好像一脸享受，语调有种跑偏的怪异，他看着言行咧开嘴，“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言行松了松手，露出有些疑惑的眼神。

“就是我没把那个板推出去。”陶忻清晰又流利地道，“我应该动作再快点的。”

“你他妈敢推一个试试？”言行被激怒得浑身发抖，猛地抓紧手上的领子，怒瞪着陶忻大声斥道，“你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好啊，那我就试试呗，大不了蹲监狱！”陶忻的眼一下子浑浊下去，眼神阴翳，布满阴霾，“反正我什么也没了。”

言行不知道，他手里这个十八岁的小孩，什么时候眼神还可以这么吓人，本来他在他眼里就是个需要大人关注和照顾偶尔有些不懂事的孩子，现在好像长大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陶忻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言行一脸阴沉严肃地看着他道，没等陶忻的反应他就斩钉截铁接道，“就是我当初在s城就不该理你。”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陶忻心里的哪个痛点，或许是言行的语气太过认真，陶忻和言行对视着，本来剑拔弩张的气焰，陶忻忽然鼻头一红，气势就降了下来，他的眼里顿时蓄满积压许久的泪水，没经过他本人的同意，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陶忻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自己一掉眼泪就停不下来，他在言行面前哭了足足三分钟。

“滚出去，陶忻。”言行第一次铁了心这样无情，他面无表情地松开陶忻的领子让他自己哭，然后留下他一个人自己上了楼。

-

十一点的街道上居然没有人。

路灯和摇曳的树枝为伴，一条笔直的路，显得孤独。

今晚估计连野猫都不出来了。可他居然在流浪。

陶忻北方人，只听过台风的大名，不知其具体为何物。名字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

是会把人抬起来的风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走在路上总觉得四周十分不对劲，尽管除了风摩擦过叶子的声音其他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抬头看看天，抬头的时候想起了言行的声音。

他叫他滚出去。

台风天。

陶忻觉得有时候言行看着挺好说话的一个人，该狠的时候心肠还是挺硬的。

居然就让这么个外地人，流落街头了。

陶忻郁闷地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来自外地人的恐慌。

可他又没脸，赖着不走。

他觉得当初一时冲动来x城就是他这辈子干过最傻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