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和只比一场的双人舞不一样,白芸和尤金还有下一场要挑战。
大家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沉默无声地吃完一顿饭,就回各自的房间了。白芸和尤金可以休息两天,在别组的比赛结束后,开始第二轮。
无事可做的第一天,白芸决定在床上睡过去。睡觉的中途她迷迷糊糊听见葛柔离开房间,临走前说是想出门散散心。
她含糊地应了声,接着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是林风淡,她有些不那么情愿地接起手机。
“在干什么?”林风淡询问。
白芸揉揉眼睛,有些心虚地说话:“刚起……”
“哪怕不练习,看看书也好。赶紧起来!”林风淡深深吸气,强迫自己换上温柔一些的声音,“我听小朱老师说了你的情况,是不是受伤了?”
“还好,没大问题。您不要担心。”白芸坐起来,下意识地动动脚,痛觉已经没有昨天强烈了,理想情况下,第二场变奏应该不会受影响。
“早说让你准备难度低一点的版本了。”林风淡无奈地说话。
“就算难度低也会摔啊,”白芸慢慢捏紧手机,用力抿一下唇,“而且……”
“而且?”林风淡等她继续说下去。
“而且,有的外国的选手长手长脚,不跳舞站在那儿就很好看,还有的天生就出生在能歌善舞的民族里,舞感乐感都很强,我除了技术难度没有其他可以仰仗的东西啊!您去比赛过您应该也明白的吧!”白芸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想叫喊,像是胸口积蓄着一股委屈,迫切地想要释放出来。
“对不起。”她回过神来,有些无措地说话,“我不是故意吼您的,我就是太想赢了,我……”
“我知道。”林风淡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打断她,“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
白芸微微一怔,感到眼眶酸酸的。
“发泄一下,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了吗?”林风淡柔声说话,“你要知道,评委会看到那些你都看不到的闪光点。我曾在你身上发现的优点,他们一样也能看到。我始终都对你抱有信心。你可以不相信评委,但是要相信我。”
白芸从来不觉得语言会是一种力量,但是此时此刻,她又确实被林风淡温暖的语言激励到。
“谢谢您。”白芸用力揉了揉眼眶,露出笑容,“我已经感觉好很多了。”
“好很多是有多好?”
“大概是能继续战三百回合的那种好吧。”白芸振奋起精神说话。
“那就好。”林风淡轻声笑笑,然后深深吸气,仿佛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样子,“我听小朱老师说,大家的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我去挨个慰问一下,你有事再打给我?”
白芸点了点头然后挂了电话。
她拉开窗帘,看着冬日的暖阳照亮窗外的柏林大街,莫名感到心情一阵舒畅。
她开始洗漱,擦脸时手指无意碰到放在一旁的止痛药。是苏维的药,她从国内带了过来,本想着如果受了很严重的伤就吃一片的。不过,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她拿着药,不由再次想到苏维的洛桑赛。带着伤跑那么远,这其中的痛苦,大概也只有他自己一人能够体会。
大家最终只是看到他的奖杯而已,并没有多少人,看到他的痛苦。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白芸走过去一看,是陌生的,有些奇怪的电话号码。
“还有一场就要回家了,开心吗?”是苏维的声音。
白芸一怔,不知为何内心感到一阵小小的喜悦。
“你这是在哪里打电话?”
“学校外的公用电话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用的。”
白芸不由露出笑容:“其实我刚刚正好在想你,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
“唔……谢谢?”苏维被夸的猝不及防,茫然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你是不开心吗?”
“没有,我已经好很多了。”白芸抽了抽鼻子,“刚和林老师打完电话。”
“哦。看样子是不需要我。”是有些失落的声音。
“我只是失误后,有些郁闷罢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白芸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苏维一个发挥能力的机会,“作为大赛获奖选手,你有什么想要叮嘱我的吗?”
然后苏维沉默了好一会儿。
“白芸。”他忽然用十分郑重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嗯?”白芸微微一惊。
“还记得我们一起玩跳舞机吗?”
“记得。”
“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冰场的配合吗?”
“记得。”她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还记得你哪怕受伤也要在练功房里扶着我的手练习吗?”
“记得!”
“永远,不要忘记跳舞是一件快乐的事,好吗?”
白芸忽然怔住。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其实她并非只能依靠技术。她还可以依靠,她热爱的心。
正是这份热爱,让林风淡在一群精英班的优秀学生里选中了她,而她如今,也可以依靠这份热爱,获得评委的垂青。
她有信心她可以做到。
“谢谢你,苏维。”白芸回过神来,不由真挚地对着手机说话,“一直以来,谢谢你。”
“那么,满意我的服务吗?”
“超满意的。”白芸笑着说话。
又休息了一天后,第二场变奏比赛即将展开。
白芸早早起床,扎好头发,穿上系统给她的大袜。她觉得应该是她的心理作用,大袜穿上时,她觉得她的腿伤完全不疼了。
接着她穿上爱斯梅拉达的红黑色tutu裙。她回想起那天林风淡郑重地把铃鼓递给她的样子,不由深深呼吸。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今天陆子岚和葛柔都不比赛,但是大家都会到剧院看她和尤金比。
“加油,白芸,这是最后一场了。”葛柔帮白芸绑头花时,不由这样说道。
白芸不由透过镜子仔细看葛柔的神情。
“虽然表演不太理想吧,不过我觉得轻松多了。”葛柔对白芸微笑,“结束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嗯,一起回家。”白芸微笑。
来到剧院,白芸提着足尖鞋,哼着歌迈着舞步走进后台。
就当这是一场演出,只要跳舞就可以了。
只要在舞台上,做她最想做的事就可以了,这没有任何难度。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莉普诺娃已经在后台了,她和她的同伴在一起。白芸注意到莉普诺娃的同伴穿着紫色的tutu裙,手里提着一个小铃鼓。看来这位来自俄国的小紫一样要表演爱斯梅拉达的铃鼓变奏。
这并不稀奇,芭蕾舞剧其实也就那么多,比赛上表演一样的变奏也是很常见的事。
白芸自顾自坐下来换鞋,缝鞋带。
她余光一瞥,注意到小紫一脸惊艳地看着她,还对身边的莉普诺娃说了几句俄文。白芸隐约猜到小紫在夸她裙子好看。
“也就是裙子好看而已。”莉普诺娃走过白芸身边,故意用白芸听的懂的英文说话。
白芸笑了笑,自顾自哼着变奏的调子,并不想在这个快乐的时候和奇怪的人一般见识。
白芸依然是站在侧幕看选手们表演。
莉普诺娃在她前面,表演的第二场变奏是《睡美人》的公主变奏。这个变奏里有很多立足尖到passe,再passe到立足尖的快起快落动作。转圈和跳跃都不多,也不难。但是白芸猜测莉普诺娃大概是犯了和她第一次表演同样的错误,因为太想赢了,努力想要转得更漂亮,反而在一个没有难度的小转上乱了阵脚,重心没稳住。
不过莉普诺娃没有摔倒在地,小转失误后迅速接上后面的动作,完成度也还挺不错。
又过了几个选手后,终于轮到了白芸。
大概是因为第二场的缘故,坐在观众席上的大部分选手,以及选手家长也兴致高昂,鼓掌声十分热烈。
白芸昂起下巴,穿着林风淡给她的战袍,摇着小铃鼓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跑上舞台。
舞台又是她的了。过去和未来在这一刻已经都不重要,她要享受当下,尽情享受跳舞的感觉。
音乐响起,白芸绷起细长的腿,立起沉稳有力的足尖,做一个将铃鼓递向观众的动作,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这一刻,自由热烈的爱斯梅拉达如同野生的玫瑰在她的身上肆意绽放。
历经痛苦,浴火重生。
白芸闭上眼睛,想象古老的教堂与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她似乎能听到佝偻着背的敲钟人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不要输,永远不要输。活下去,跳下去。
白芸高高抬起下巴,露出颀长的脖颈。她弯下柔软的腰肢向后倾斜,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腿如同一条长鞭,轻盈的挥击鼓面,引起一阵震动。
这是战鼓敲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