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_番外 萧钰忻篇(1 / 2)

天下无谋 萧选 6087 字 2020-03-28

01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整个大楚都被封了,边城郊外的群山素白且冰冷,前面是一望无底的山路,后边是拿着铁鞭不断催促夏张氏前进的徭役。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衣角,而她腿上的脚链则与前面与她一样的囚犯相连,发出沉重的碰撞声。每一声,都刺耳且抓心。

“快点!”

徭役拿着长鞭跟在这群满身是伤的老弱妇孺面前,不断地催促着前进。被催赶着的众人哀声连天,却又不敢真的抱怨,只能低着头不断前进,而夏张氏,便是其中一个。

“快点!”又是一铁链横空飞来,被殃及的众人皆是一片痛呼。

夏张氏捂着已经隆得微高的肚子,面色惨白。铁链飞过,打在她的臂膀,一个趔趄没有站稳,便倒在了雪地里。众人被她牵连,一连倒下了好几个。满脸不耐的徭役,拿着铁鞭就走了过来,与夏张氏并排的妇人,连忙伸手想要将她扶起,道:“快点起来,夏夫人……”

一句话还未落音,便见徭役一脚便踢了过来,直至夏张氏的胸口。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夏张氏痛呼一声,捂着肚子的手,已是微微颤抖。

“官爷,夏夫人已怀胎数月有余,您就行行好,让她休息休息吧。”夏张氏旁边的妇人满面不忍地恳切道。

可徭役却不管那么多,他咬紧了牙根,满嘴怒火,“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妇人,老子才被分配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老子还没说休息,你们竟敢和我说休息?”

说完,又是一鞭挥过,直打众人。

一时之间,哭喊连天。

“都他娘的给我别喊了,叫得老子心烦!起来!”说着话,那徭役对着夏张氏又是一脚,这一脚,直接踢到了夏张氏的肚子。

不过几秒,便见夏张氏腿间的雪地上,被染上了殷红一片,夏张氏旁边的妇人大叫:“夏夫人怕是要小产了!夏张氏虽是罪臣夏言的夫人,可上面只说要将她流放到江陵,未曾说过要将她处死啊!官爷,若是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那您怎么向江陵江歌坊交代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嚣张得不能自已的徭役,立马变了脸色。他不耐地摆了摆手,“就此休息片刻,若耽误了到达时辰,老子也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话落,便见那徭役被另外几个小厮拉到了一旁。

“夏夫人,您怎么样了?”

夏张氏捂着肚子,豆大的汗滴从她的额间流下,她有气无力,艰难回话道:“林夫人……您家大人与我家老爷同出一学,交情甚好……”

“我知道,我知道……”林萧氏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林夫人,我有一事要拜托于你……”

“您说。”

“这段路,我怕是撑不下去了,可我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已经等不及要来到这世上……我……我恳求您,帮我将这孩子接生下来,然后找准机会……”夏张氏死死捏住林萧氏的臂膀,双眼赤红而坚决,“带着这孩子……逃得越远越好。”

“夏夫人,您这么说,可是要为难妹妹了。”

“拜托……”夏张氏的话刚说完,便又见她一声痛呼,她死命咬住双唇,倒在雪地的双腿也在不断地颤抖。

“又怎么了!”徭役将手中才喝了一口的烈酒往身边的人怀中一推,拿着铁鞭就快步走了过来。

此时,夏张氏的双腿间,已是血红一片,雪地被血水全部染浸,漏出灰色的泥土块。

“夏夫人……夏夫人要生了。官爷您行行好,让我们为她接生吧。”林萧氏跪在地上,哭喊着恳求道。

徭役似乎对这场景很是不悦,他嫌弃地皱了皱眉,转身就走到刚刚喝酒的空地上,留下一句,“你们快点。”

话落,便见一行被带了脚链的妇人纷纷围堵了过来,撕衣服的撕衣服,找剪刀的找剪刀,林萧氏被逼无奈,上前又问那小厮要了一壶烈酒。许是刚刚被征为徭役,几个小厮对这场面还是有些不忍心,不等旁人开口,便将手中的烈酒递了过去。

痛呼一声接着一声,血水也是一片接着一片,众人围成一个圈,似是要给这个可怜的女人最后一点儿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喊叫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无力地抽泣。林萧氏大喊:“夏夫人,还有最后一点点就看到头了,千万不要放弃啊!”

话落,便又听夏张氏最后一声呐喊。

呐喊过后,清脆的啼哭,瞬间响彻了整个深林郊区。

孩子生下来了,可夏张氏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用了全力摸了摸孩子的脸,双眼泛泪。

“林夫人……拜托……”从唇齿间呼出最后一句话,夏张氏捏着林萧氏手臂的手,也渐渐垂了下去。

林萧氏用破布衣裳紧紧搂住正在啼哭的孩子,抽泣道:“夏夫人……走好。”

许是这场意外来得太过折磨人心,也许是夏张氏的命运让她们想到了如今的自己,此时,围成圈的众人,见到这幕,纷纷低头小声啜泣了起来。

徭役不耐地走到众人面前,低头眯眼一看,无谓道:“死了?”

众人没有回话,徭役不满地啧了一声,“那就走吧。”

“等等!”徭役说着,就要提步起程,可林萧氏,却忽然开口喊住了他,“官爷,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就这么暴弃荒野,您就不怕半夜她的鬼魂来找你诉说冤屈吗?”

“嘿,你这贱蹄子……”徭役说着,就要挥下铁鞭,给张口不逊的林萧氏一个教训,此时,一旁的小厮连忙走上前来,将其拉住,劝阻道:“大人,埋个人而已,不会浪费多少时间的,算了,别跟这些妇人一般见识。”

大概是对林萧氏的话,终究还是有些后怕的,徭役左右看了一眼,拿着酒壶就站到了一旁,道:“动作麻利点儿!”

说罢,便见小厮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快点儿快点儿。”

林萧氏感激地朝劝说的两位小厮点了点头,而后整理了一下情绪,对着众人道:“拜托各位,就地找个舒服的地方,让夏夫人走得安心些吧。”

说完,林萧氏抱着手中的婴儿,摇摇晃晃地就起了身。

众人抬着夏张氏的尸体往旁边的山林走去,折了树枝就当铁锹,在那雪地里,就刨了起来。

孩子是留下了,可夏张氏却永远地睡在了半路上。

人生浮华一世,谁能料到临终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草草埋在了半路,连一块墓志铭都未曾获得。

再次赶路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了下去。大概是因而林萧氏指尖的那点血水填不饱肚子,那孩子哭喊了一会儿,便安静地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

江歌坊位于江陵最繁华的地界,那是一片莺歌燕舞酒池肉林之地,去那里放松的,多半是家中无忧的官商,相比起流放到边界之地,沦为军妓的妇女,这样的命运,说起来,好像也好了很多。

可都是皮肉饭,谁又比谁过得好多少?

过了那条护城河,便是到了江陵的地界,届时,江陵守卫森严,江歌坊又都是重兵暗暗把手,定没有逃脱之际。林萧氏抱着孩子,苦苦思索着逃跑的时机,心中一直回想着夏张氏临终的遗言。

都是残败的一生,过得如何,她早已不在乎。可怜怀中这孩子,刚出生,就要养在那等不堪入目之地,不知将来,还要经受多少折磨。想至此,林萧氏心中就一阵钝痛。

“船老大什么时候过来!”众人等在码头,徭役不悦地埋怨了一声。就在此时,一艘花船远远地驶入了众人视线,徭役双眼放光,惊喜道:“那是什么?”

小厮凑在他耳边,道:“江陵的特色,花船,里面的姑娘廉价又xiaohun。”

徭役摩拳擦掌,睁着眼珠子晃悠了两圈,道:“既然那过路的船还不来,那就等老子见识见识这江陵的特色,也算是给这地儿行了个见面礼。”

“那我们……”小厮凑上前,心急问道。

“你们?你们都走了,谁看住这帮贱蹄子?”

“老大,这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雇一个船主看着就行,跑不了的。”

“不行,你们留下。”徭役很是坚决,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去潇洒了,这帮小兔崽子心里不平衡,把此事给捅上去了,那就不好办了,他犹疑了几秒,又摆手道:“算了算了,看你们一路也辛苦了,那就跟着老子进去爽爽,但是还是要留两个在这里守着,你们轮流来。”

话落,便见刚刚还一脸失落的小厮们立马眉开眼笑,没多久,就决定了谁先谁后。

花船似乎猜到了众人有上船的意思,径直就朝众人驶了过来。刚一靠边,便见徭役和几个小厮迫不及待地上了船。

那船似乎有异香,醉人得很。留下的小厮垂涎欲滴地看着又往河中心驶去的花船,急得心痒难耐。

孩子似乎饿了,一直哭个不停,眼看着到手却吃不到的肉,留下的两个小厮心里皆是不快活得很。耳听孩子又哭了起来,立马不见了当初施舍烈酒时的动容,道:“总是哭,你们就没什么办法让她停停吗?”

“官爷,孩子饿了,总会要哭的。”

“饿了就喂东西给她吃啊。”

“官爷……”林萧氏环视了一眼四周,为难道:“我们大人都是吃的干冷的饼,就算是想喂孩子吃,孩子也吞不进去啊。”

“那就喂点水。”

话落,便见一个瘦得干枯、约莫十几岁的小孩子跑了过来,他摇晃着手中最后一点淡水的水壶,想要递给林萧氏,可此时,林萧氏却连忙递去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上前。

小孩儿止住了脚步,林萧氏却往小厮的方向挪了几步,“官爷,大家都没水了,过了这河就是江陵,您也可以歇息了,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累,我们又不好意思喝您老人家的水,不如……您替我解开了这脚链,我去为大家寻口水喝?”

话落,小厮狐疑地望向林萧氏,此时,林萧氏急忙解释道:“您放心,我带着孩子跑不了的,只是这孩子现在气息微弱,若再不进些奶或者粥水,怕是撑不过到江歌坊啊……夏夫人已经离去,这唯一的独苗……”

“行了行了,”小厮不耐地叹了口气,拿着叮叮当当的钥匙就朝林萧氏走了过来,“量你也跑不了,快些回来就是。”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林萧氏抱着婴儿连弯了几次腰道谢,小厮也没心情和她计较这些,眼看着她抱着婴儿就往河道右边的人家去了。

众人看着林萧氏离去时的眼神,心下也猜出了七八分她的用意,可现在,能逃一个是一个,众人都心知肚明。就盼那婴儿真的能逃出生天,就盼林萧氏真的能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夜幕还未开始降临,护城河边,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各种尖叫与熙攘。

从花船上惊慌失措地狂奔下来的徭役头头儿,见到留下看人的那两个小厮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可暴力之后,看到一群只知道啼哭的老弱妇孺,和几个唯唯诺诺想不出半点儿主意的小厮,徭役也只能愤怒地啐了一口口水,道:“寻人!寻到子夜时分若还是没有半点儿踪迹,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话落,便见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好似在想徭役话中的意思,见几人未动,徭役立马道:“滚!”音还未落地,便见众人立马一哄而散,而那些小厮,也往河边附近的民居一间间地搜了去。徭役看着散去的小厮们,微醺着酒意,半眯了眯双眼,露出一道不悦的狠戾白光。

一直跟在徭役身边未曾走远的另一个小厮,此时上前来,凑到徭役耳边问:“大人真准备将此事如实上报?”

徭役乜了他一眼,“让你问了吗?”

“没没没,小的只是担心大人自毁前程,所以多管闲事,多问了一句罢了。”

“你怎么说话的?”

“小的跟了大人一路,多多少少还是想跟着大人混点出路的,只是如今东窗事发,所以不得不提前为自己早做准备啊。若是大人不在乎这锦绣前

程,小的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嗬,那你倒是说说,如今这场面,我该如何收拾?”

“好说……”

“什么?”小厮斩钉截铁的态度莫名让徭役生了一些信任,他任由小厮凑上前来,对着他的耳边说着如今之计。

约莫过了一会儿,徭役狐疑地看向那人,问:“就这么简单?”

一语毕,小厮从徭役的身边退后了一步,一副精明老练的样子看着徭役,徭役则眯着那醉眼,想了想,道:“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收买这种事?”

说着,徭役看向了旁边蹲了一地的老弱妇孺,小厮立马明白徭役的意思,上前几步对着正蹲着的抽泣的那群人道:“江陵官家最近缺一批家奴……”

话一出,便只见所有人都目光如炽地看向小厮,小厮心中泛起志在必得的微笑,继续道:“但是名额有限,大人也只能尽量伸手拉这么多人,多了的……”

小厮的话语中正在犹豫,便听人群中有人道:“让孩子们都去,我们大人不论流放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对呀对呀……”

众人都此起彼伏地附和着,孩子们似乎也听懂这话的意思,开始哭着喊道:“不要,母亲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一时之间,生离死别的氛围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既然如此,我便替大人保证,这次官奴的十个名额,便给了这些孩子,但是……关于林萧氏……”

“她死了,跟夏张氏都死在了官道上。”

人群中忽然喊出此话,小厮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道:“既然如此,希望大家都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过了这条河,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希望你们都能好好保重。”

略带安抚意味的话,让众人多日饱受折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仿佛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而一直在旁边看着众人转换态度的徭役,此时也不由得对这个小厮刮目相看。待小厮重新走到他身边,他随口问了问:“你……叫什么来着?”

“小人,夏智育,愿意跟随大人,万死不辞。”

徭役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作对他的认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萧氏不出预料地没有找到,小厮们战战兢兢地回到码头,却见徭役已经一脸轻松和无谓。

林萧氏就在众人的缄默中,消失了。而余下的众人,却背负着更加艰难的前路,上了过渡的船只,踏入了金陵城。

02

姑姑说我是上天遗留下来的希望,这一生,在没有完成我必须完成的使命之前,我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人生与自由。

为了自由,我在这个叫北唐的大陆里,苦练魅惑之术,就为了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我曾以为,只要我想,肯做,这一切终究不会太难,但当我被送往那个只存于姑姑口中的、我的故乡的时候,我又发觉,这一路,好似并不会平坦。

画深堂是个花柳之所,这里每日充斥着的,除了醉生梦死,还有酒后吐真言。而我除了每日必须汇报所见所闻之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扮演萧清欢的胞妹,与她上演姐妹情深。

我很讨厌这样,真的。

我明明并不认识她,却又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她的身上,因为她,我才有机会进入画深堂,告知敌人我们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才能尽到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救命恩人之子,黎沉。

可是,我明明不认识她啊。

这种无法将自己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是让人讨厌。

她每日都会来见我一次,不管是出任务,还是无所事事,她都喜欢在我左右不远处,看我左右逢源,看我魅惑众生。

她不止一次跟我透露过,要带我离开,可每次她都食言,负伤来见我。

我讨厌为她敷药。

本是女子,本应细腻光滑的肌肤,却早早就刻下了一道道血痕,背上互相缠绕的伤疤,狰狞而又可怖。

敷药的时候,她从未吭声,仿佛刺痛的不是自己的皮肉,尽管她的嘴唇泛白,汗如雨下,也从未跟我说一句:“萧钰忻,你手轻一点。”

她只会在最后穿好衣服离开的时候,将路上带来的好看的花替我在玉瓶里插好,然后说:“谢谢。”

这么疏远而客套的态度,哪里像是姐妹之间的相处方式?

嗯,本来也就不是,我又何必纠结这么多?

其实很多道理,我自己都想得明白的,只是当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又像是变回了那个初出茅庐的婴孩,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会一味的发怒和焦躁。

比如当我知道,她被派出去刺杀那个公主的时候,比如当我清楚地意识到,一切,真的都已经开始了的时候。

清水姑姑在画深堂依旧替我安排着一个又一个的客人,我也如往常一样,将所有我想要知道的消息,都通过那几杯酒拿到了手。众姐妹都喊我柔情铁腕,不择手段,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酒精里掺杂着的,不只是酒香,还有我从小便练出来惑人心神的体香。

以色相换取有用的信息,然后巧妙地脱身而出,是我一贯擅长的手段,我本以为,我的一生,就要在这里沉默度过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那人刚入画深堂的时候,正是一年一度画深堂首席花魁的争夺之日。那晚,我大放异彩,在那水台之上,用尽我毕生所学,因为我知道,这晚之后,我将不会在这里出现。

他的双眼,果然被我牢牢锁定了,只是不同于其他人,他的目光当中,有着嫌弃与高傲,甚至是不屑。不管我如何受到众人的追捧,他却依旧淡淡地,像是看一场木偶戏一般,高高在上。

夺魁那晚,根据以往的规矩,花魁将会被在场拍价最高的那个人,带回房间。但大约是因为前两年我年纪小,清水姑姑只明码标价,明确地说我卖艺不卖身,并会派专人把守,照顾我的安危。而今晚,再次夺得首席的我,却没了这个特权,相反地,处子之身的首席花魁,让拍价高上了百倍,有些让人望而却步的意思。

屋内的灯光昏暗而暧昧,我坐在床边,看着坐在屏风之外,背对着我的那抹剪影。他的背笔直而宽厚,一点都不像每日养在贵重笼中的公子哥儿,自然,他也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

我们一直这么静默地坐着,直到那根燃在正堂的香已经烧去了半根,他才伸手敲了敲桌面,沉声道:“知道我是谁吗?”

我觉得好笑,勾了勾嘴角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不能打探客人家室的。”

“你倒是守规矩。”

“自然。”

“有人要你跟我走,你收拾东西吧。”

他是来接我离开的,这件事在前两天之前,我就已经知晓。只是此时,当这个人将这句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了。

这个我生活了近七八年的风尘场所,今日,就要与我告别了吗?

是激动?是欣喜?还是庆幸?或者是不舍呢?

曾经我虽如此痛恨这里,痛恨这里禁锢了我的自由,但真到了离别之日,我怎又觉得,这里是最好的躲避之场所呢?

不知我犹豫了多久,那人似乎有些没了耐心,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是徐徐清风,不急不躁,“舍不得?”

我抬起头,看着屏风那头,已经侧身看过来的剪影,无谓笑道:“官爷要我一个风尘女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