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这年,她沉静了许多,邻居们都说她越来越有女孩的样子。他只当笑话来听,还会毫不留情地用手揉乱她的头发,依然把她当成最初认识的小女孩。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她开始感受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敏感、细腻、内敛,那个自己有一个名字,叫灵魂。
第二年春天,她开始写诗,写美好的句子,写在五月的丁香叶子上,然后夹在他借给她的物理作业本里。
他后来忍不住指责她:“笨壳,你再这样摘树叶,树都要秃顶了。”
真是个糟糕的笑话。
她气鼓鼓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沉默地走开了。
暑假之前,文理班之间有一场篮球友谊赛,她大声给他喊加油,惹得全班同学要对她拳脚相向。中场休息时,她拿了自己班的水去给他喝,身后的起哄声此起彼伏。他却信手接过同班女生递来的水,对着她说:“我们班又不是没有水喝!”
她看看他,再看看他旁边的女生,转身走了回去。
他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又生气了,她却渐渐懂得,他们就像两种植物。他是向上生长的乔木,无拘无束,而她是一旁的花朵,敏感又拘谨。即使有幸相伴在同一块土地上,他们也有着两种属性。
于是,她变得更沉静。那年秋天,她的小说发表了,谁都知道她是文科班声名赫赫的才女。但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被一只小兽啮咬着,灵魂里的自己每天都在窃窃私语,说着那种如野草般蔓蔓汲汲的爱慕。
入冬之后,她生了一场重病,后来转院去了邻城的大医院,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他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说一说课程重点,担心她把功课落下。挂电话之前,他总会说:“你可要快点好啊,笨壳。你本来就笨,功课可不能落下太多。”
她总会在挂断电话之后,淡淡地叹一口气。
那天天色阴沉,她在病床上翻看英语书,有人探头进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他冻得通红的一张脸。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笑眯眯地从外套里掏出一包温热的栗子:“大院门口卖栗子的人又回来了,突然想起你从前最爱吃他家的栗子。”
她吸吸鼻子,心里一酸。
她不由得说道:“就为了送一包栗子,你花了两个小时跑过来,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个笨蛋。”
他自然而然地反驳道:“你才是笨蛋呢!”
良久,他忽地反应过来,她那句话的主题应该是……他的身体僵住,呆呆地看着她,刚缓和过来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通红。
而她扭头看向窗外,有雪花飘落下来。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但它终是抵达了。
“就像我蓄积良久的心意,总有一天会送到你心里。”她身体里的自己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