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后的光很快就从墙壁上消失了,房间里有些阴凉。我转了个身,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隔壁床的阿姨睡着了,她女儿坐在一边拿着计算器小心地算着前日的住院清单,隐约可以听见她轻微的叹气声。对床的姐姐把头埋在被子里,像鸵鸟一样。自从一个小时前她拿到检查结果,就一直那样一言不发,怪吓人的。
住院真是让人讨厌的事情啊。
“上官细纱,你妈妈说晚一点儿来给你送饭。”护士探了个头,对我一笑。于是,屋子里零星的几个人全都向我望过来。
真是,这么大点儿的事也要兴师动众地把电话打到护士站,我妈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小题大做。
事实上,我早就习惯她的迟到了,她们那个小单位,人少事多,加班是难免的事儿。但她却总是愧疚,仿佛我每顿饭晚吃一分钟都能让她自责一辈子似的。
“你妈就是疼你,其实叫外卖会省很多事儿,当然了,外卖的味道哪有家里的味道好。”旁边的姐姐对我说。
我讪讪地笑笑。
但是这一天,我妈确实是迟到了,我等到天光都散尽了,她还没有来。我溜进卫生间换下了病号服,趁着护士不注意,嗖的一下子溜出了心脏科的住院部。
“想溜吗?”等电梯的时候,一个冷冷的男声自背后传来。
我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真是,被人发现了吗?回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苍白,眼神冷淡。可是他穿的那件衣服我却不陌生,白色的医生长袍,好在他耳朵里塞着的是白色的耳机,若是换成听诊器,俨然就是我那个面若冰霜的主治医生。
多管闲事!我白了他一眼,赶紧溜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我看见他凝视我的那双眼睛,说不清为什么,他眼中透露出来的忧伤令我的心瞬间疼了一下。
好在,快餐店就在医院拐角处,我还不至于太迟到,但是主管已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上官细纱,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店里生意有多忙啊?你要是不能做,我们就换人了。”真是鸹噪。
我赔了个笑脸,赶快去工作。我还不能惹恼她,毕竟我需要这份兼差,每天做一个小时,我还能应付得来。
我需要钱。事实上,我爸妈每天为了筹钱已经伤透了脑筋,我的身体是个吃钱的机器,几乎每年都会住一次院。但这次不同,我就要满十八岁了,医生说我可以接受心脏移植手术了。这意味着我的生命将有可能得到延长,当然也意味着需要一大笔钱来支付手术费用,更重要的是我还需要一个配型成功的心脏。
我没办法告诉别人,我妈每天辛苦地为我送饭,并不是因为家里的饭比外面好吃,而是因为自己做会比叫外卖便宜几块钱。我也没办法告诉别人,我妈每天把电话打到护士站,是因为她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买手机。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