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细细的水波下,大鱼悄悄靠近游弋的小鱼,将它吞进了肚子,然后它会繁衍出更多的鱼仔。有的鱼籽有的死亡,有的长成大鱼,有的则会落入小鱼的腹中,成为小鱼孵化下一代的养料。
这是自然界物竞天择的残酷。
伊凡霍尔道:“在接风宴上死了很多人,你不怕我被吓到?”
她感到身后的发丝在动,应该是娜拉威廉摆头的缘故。
“威廉人对兽人根深蒂固的偏见,就连我父亲也无法化解。与其日后你讨厌我,不如让我将最残忍的一面显示出来。”
确实挺狠的,一般人早就吓出毛病了。伊凡霍尔问:“万一我被你吓走了怎么办?”
“……”那就把人悄悄的藏起来,等帝都的混乱尘埃落定。
但是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娜拉威廉避重就轻,说道:“如果我们回去,有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危险,所以有必要先磨练。与我并肩的人,不能怯场。”
她在各处安排了眼线,但不排除有时候会遇到一些无法预知的危险,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有胆量智慧面对。
也许是刚哭过,娜拉威廉竟然害羞了。回去的路上坚持坐在伊凡霍尔的前面,生怕给伊凡霍尔看到正脸。
伊凡霍尔放松身体让她靠得舒服一点,温柔地抱着她。
过了很久,娜拉威廉回过头来,揉着眼睛问伊凡霍尔眼睛还红不红。
伊凡霍尔:“我都叫你别揉了,手上有细菌。”
娜拉威廉:“我用河水洗过手。”
“那也不行。”
“再说了,若是让其他兽人看到我红眼睛,会笑话我的。我是你的爱人,不能丢你的脸。”
刚才还哭得像只大花猫,亲了几口,安慰了几句,就乐开了花。娜拉威廉的情绪变化太快,让伊凡霍尔好一阵无奈。
再亲下去就不合适了,这荒郊野外的。伊凡霍尔见她情绪平复了,两人再次同骑返程,这次伊凡霍尔能将人好好抱着了。
娜拉威廉说两边都没有归属,伊凡霍尔倒觉得换一种思维方式,两边都兼顾,那不是有两个归属吗?
娜拉威廉与兽人相处时很冷淡,然而切斯特呼啦都很敬重她。这何尝不是一种羁绊。
得了安慰吻的娜拉威廉,在回去的路上可高兴了,恨不得走再慢一点,让她回味更长的时间。
伊凡霍尔由着她,“你要吃胖一点,太瘦了。”
娜拉威廉:“你嫌弃我?”
伊凡霍尔只好说:“不嫌弃不嫌弃。”哎,任性傲娇的公主大人又回来了。是麻烦,也甩不掉了。
这一步十挪的前进速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家,想了想,伊凡霍尔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还没交代清楚,那个墓碑怎么回……”
“事”字还没吐出来,伊凡霍尔的头晕晕的,眼前忽然被昏黄笼罩,耳边的声音远去了,整个人倒栽葱一样像后倒去。
要不是娜拉威廉感觉到腰间的手松开了,接住了她,光是倒在地上,也会摔的不轻。
伊凡霍尔双眸禁闭陷入昏迷,手上的皮肤泛起一丝一丝的紫,这是中毒的征兆!
她火速将人带回房间,同时叫来医生检查,然而兽族的医生医术有限,一番检查后显得很为难。
它说:“她中毒很长时间了,而且她的身体很虚弱,在其他地方也许有办法,但是在这里,没有合适仪器……”
“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我来准备。”娜拉威廉甚至考虑怎么抢劫医疗器材了。
“我建议还是送去专业的医院做个全身细致检查。除了慢性中毒,她的各个器官都再衰竭,另外,她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病人如果不配合治疗,什么仪器都不管用。”
“……她看上去并没有外伤。”
“她是我见过最能忍的人类,当然比不过您,当初我见到您的时候……”看到娜拉威廉的脸色,医生识相地闭嘴,将话回到病人身上。“就说说她的脚,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冰冻,而且时间很长,应该很痛才是,但她还能正常走动,一定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止住痛感。还有——”
“里面的骨骼已经挖空填充了别的东西,所以才能在止住疼痛的同时支撑她有路。表面上没有伤口,里面的神经已经几乎坏死了,就算是药物的压制,应该也到了极限。”
“也许是我学艺不精,人类有什么神奇的药……”医生感觉到一股心悸,膝盖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它比较喜欢人类文明,所以自学了人类的医术,但很少用到,这一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学成,本来挺高兴的,但现在它非常后悔。
它的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它低下头,身子伏在地面上,恨不得将头塞进地下。
伊凡霍尔又做梦了。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而且这个梦非常干净,迷雾,血腥味都散去了。
“姐姐。”
她听到弟弟叫她。
他穿着一身小西装,非常帅气。
“姐姐,我帅吗?”
梦里的伊凡霍尔——谢祈九笑了起来。
“有我这么出色的姐姐,当然是又酷又帅,我的弟弟。”
“噫,姐姐也有这么臭美的时候啊。”
谢祈九笑了起来。
谢小少爷也跟着笑了,笑容干干净净的,眼底的乌云悉数散去。
“我来跟你打一个声招呼,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要走了。”
“我早该走了。”
“只是姐姐舍不得我,才留我很久,但是那里——”谢小少爷的身体渐渐透明,“那里已经有人在等你了。”
在谢祈九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那一刻,谢小少爷,年轻而骄傲的谢烬彻底消失了。
谢祈九头也不回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应该是他们在梦中最后一次相见了。
他们谢家的孩子,都是骄傲的,正是因为太过骄傲,年轻的谢烬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选择结束。
早在那一刻,梦里的谢烬本就不是那个骄傲如炙阳的谢烬。
反而是谢祈九停留了很久。
用了一辈子复仇,将伤害弟弟的人送入了地狱。
谢祈九坚定地前进着,回忆一遍一遍袭来。
“谢祈九,你又忙通宵?铁娘子也经不住你这样消耗生命!”
“祈九,我们又谈成了一单,多亏有你!”
“姐姐,我好疼好疼啊。”
“啊九,求你了,不要报复我的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
“谢祈九,你不得好死!”
“谢祈九!祈九!我求你了,放过我!要不要进去那个鬼地方!”
“姐姐,你不要伤心,人的生命里自有定数,活的长的,不一定开心。活的短的,也可以很绚烂。
“姐姐,我说的都是气话,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我老是不听你的话,最后还拖累你。
“姐姐,昨天护士姐姐送来了一束花,但是花瓶被我弄碎了,对不起。不过我偷偷将其中一朵夹在书页里。
“你一定要记得去看噢!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那本书,她看到了。
一朵风信子夹在书的末尾,还没干透。
书名叫《小王子》。
除了它,前面的书页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色彩大小不一的花朵。
叫不出名字,但是很漂亮。
她每走一步,都在剥离谢祈九背负的恨。
她是谢祈九,更是伊凡霍尔。
走到尽头,她站在海岸的的露天阳台上。
娜拉威廉正坐在那里,举着精致的银杯,向她招了招手,背后是与天空相连的碧海。
伊凡霍尔想起了这是哪里。
娜拉威廉的私人后花园,那菲岛屿。
她们初次面对面的地方。
只是跟初次见面的态度不一样,娜拉威廉翘着二郎腿,面上不高兴,嘴里嘟嘟嚷嚷:“想请你喝个下午茶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