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真的还在补吗?您都退休了,应该安度晚年了,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姨夫和表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您,瞧,您都瘦成什么样了?都是一家人,姨夫和表姐胖的出格,您瘦的离谱。哦,对了,您给学生补课是有偿补课吗?”王丽娟连珠炮般地发问。
我大姨的确很瘦,一米六一的身高,体重才三十五公斤。大姨胃不好,退休前,每天除了上班,还要给学生补课,饮食没有规律,落下胃病。
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大姨一点都不为过。每次大姨声情并茂地给学生讲课,她那鸡爪一般的手在学生面前晃来晃去,我就担心那只手会不会散架,像木棍似的掉落到地上。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大姨,她家缺钱吗?她要挣多少钱才觉得够?
大姨被王丽娟问得有些茫然。有偿补课?好新鲜的一个词汇。在这个世上有不收钱给人授课的吗?
医生给病人做手术还要红包呢?他们占用工作时间都有额外收入,我利用业余时间创点外汇难道也有错吗?
一直以来在大姨的眼里给学生补课是一份让她引以为荣的事业,她为此而感到自豪。最深的体会就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看她的眼神流露出的羡慕嫉妒恨,这些复杂的眼神让大姨的精神迅速地得到了升华。
自豪感,优越感,成就感这些美好的感觉已经使大姨顾不得自己的躯体是胖还是瘦,自己的胃是疼还是胀了。大姨要拼命地挣钱,只有钱才能永保那些美好的感觉。
可现在在林总面前,大姨补课的行为却找不到丝毫优越的地方,反而像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家长们非要给,我也是推不掉。”
“大姨,您这种行为在日本和德国是违法的,在美国是要解除聘用合同的。中国教育部也明令禁止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大姨您这是在顶风作案,您难道不怕政府处罚您吗?”
我大姨原本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教书育人,安贫乐道。这些年姨夫有了地位,自己也长了本事,还有那些学生以及学生家长的阿谀奉承,把大姨也惯得有点脾气了。
大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这个林总怎么给脸不要脸呀?
大姨想发作,看到大姨夫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还是忍下了。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王丽娟看了看腕表:“庆雄,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餐桌上的菜,王丽娟一口没吃。她面前的红酒和饮料一口没喝。来到大姨夫家把一家人挨个数落了一遍,这就要走啊。
这要换了平时,大姨夫非跟对方打起来不可。
可是今天大姨夫好像有什么把柄抓在王丽娟的手上,陈书记到底跟林总说了什么?为什么陈书记会提到纪检部门?所有的这些疑团,把大姨夫搞得头晕脑胀。大姨夫不敢在王丽娟面前造次,他要是跟王丽娟闹翻了,兴许他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也好,也好。回京的路上太堵,早点走也好。”大姨夫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写字台前,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大信封,转过身,来到王丽娟近前:“林总,这是姨夫给你们的贺礼,你结婚那天,姨夫有点事,就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王丽娟接过红信封,大声对姨夫说:“您不去,我们的婚礼怎么举办啊?您是这个家最年长的长辈。您不去,我公公婆婆会说我的。”
王丽娟顺手把大红信封递给我,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信封,好似信封里装的不是钱,而是一叠擦屁股纸。
我手里拿着王丽娟送给我的大信封。看着姨夫一家那一张张狼狈不堪焦头烂额的脸,再一次心生怜悯:‘大姨夫,主要是看您的时间,您要忙不去也可以。“
“你们两口子到底是让我们去还是不让我们去?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们家怎么对不起你们家了?”
大姨终于忍无可忍,声嘶力歇地跟王丽娟宣战了。
王丽娟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大姨,这目光让人畏惧,让人胆寒。
大姨从未见过这等阵势,慌了,眼睛不敢与王丽娟对视,用求助的眼神看大姨夫。
大姨夫赶忙解围,佯装教训大姨:“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林总说话的风格一直都是这样。就连区里的领导都敬她三分。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你那些学生呢,你面对的是林总?知道不?”
大姨夫的话里话外饱含着怨恨,他们一家人什么时候遭受过如此待遇?
王丽娟听出了大姨夫的意思,对着大姨夫杏目圆睁:“结婚那天,去不去由你们,你们看着办吧!庆雄,我们走。”
说完,王丽娟朝大门走去,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我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想教训王丽娟几句吧,她已经走了。
现在我面对的只有大姨夫一家人了,我不能说走就走,那成什么了?哪儿还像一个小辈儿。
“你怎么不跟着她一起走?”大姨夫嘟噜着脸大声质问我。
我愁眉苦脸地想跟大姨一家人道个歉,还没等我想好怎么道歉,大姨夫说话了:“走吧,快跟着人家走吧。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了,林总怎么会看上了你,也就是你这么一个窝囊废才敢跟她过一辈子!快滚吧,我们家脏,装不下你这个大能人。走吧!走吧!快点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