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忙?”
莫德尔急切地想要获得答案,但他只得到了一个卖关子的回答:
“等过几天阅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明天就是阅操的日子。莫德尔结束工作前随意一瞟,操练场上的游泳池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新水,清泠泠的一池。风吹过时落下几片叶,浮在上面,随波摇晃着。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又往上抬,去看那池边高高的,黑沉沉的铁架子。
那是一个十米高的跳水台。
很少有人敢从那上面跳下去,即使做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谁会去做十米塔跳,顶多跳跳三米的跳台。莫德尔也没有跳过这么高的高度,他忽然想要上去看一看。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爬上去。
今天下过一点霜,铁制的台阶滑溜溜的。他不得不抓紧两旁的把手,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着。天很冷,他尽量让自己走得快一点。十米的高度,有三层楼那么高了。他和胡贝租的那套房都比它楼层矮点。胡贝,胡贝……胡贝他现在在做什么?吃饭吗?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莫德尔的脚下一打滑,踉跄了一下,好在他及时抓住了栏杆,但膝盖还是在上面磕了一下,不重,但是很疼。莫德尔索性抱着膝盖坐了下来,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金属特有的冷意透过衣物传递到他身上,让他一阵阵地打着冷战。
莫德尔慢慢把头伏在手臂上,无声地叹着气,过了很久,他才微微抬起头,黑色的金属倒映出他的眼,茫然的,无助的。他试着想做出其他的表情,最后又放弃了。膝盖似乎不那么痛了,于是他又往上爬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执着地要爬到最高处,明明他又不会从这里跳到水中。
他坐在跳台上,两脚垂下去,晃荡在风里,左脚的鞋跟一下一下踢着右脚的鞋面。下面的池水反射着最后一丝阳光,他觉得那不是一池静止的浅水,而是深不见底的海洋,有种呼啸的声响向他袭来,安静的操练场变得喧嚣。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某些湿漉漉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在他的脸上流淌,没有关系,这里足有三层楼那么高,谁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这里来了很多人,甚至连泽克特将军都来了。他愉快地向莫德尔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不过他本来就是寡言少语的人,神秘而沉默的斯芬克斯,他能够记得莫德尔这样的小军官就足以令人骄傲了。“我从不知道泽克特将军会来看我们阅操。”
莫德尔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得厉害,他的心脏忽然抽动了几下,莫名地心慌。
“倒不是为了我们,”他的团长在微笑,神态里有某种激赏,“是为了你的老同学。”
“胡贝?”
莫德尔觉得自己的牙齿划开了唇皮,鲜血轻柔地冒出来。
“是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上进的家伙,他来找我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残疾人惯常表现出的阴郁。”
“他……找过您?”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有什么东西,心脏里的什么东西,咔吧一声裂开了,血腥味更浓重了。
“找我为他提供个场地。听说是泽克特将军下属负责招收军官的官员,认为他身有残疾,不适合指挥作战,因此驳回了他的申请。胡贝他就找到我,说他有办法说服这些人,只是需要场地,请我帮忙。我怎么能拒绝这样一个一心想要回到部队的人呢?何况我也很想知道,他要怎么说服那些顽固的家伙。”
谜底揭开了。但莫德尔感觉自己的心脏不跳了。他的胸膛还在安静地起伏,却没有那富有活力的跳动的声响。反而有一种恐惧从他的四肢中升起。虽然他不知道胡贝要用什么办法说服泽克特他们,可他就是在害怕。他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想要找到胡贝。然而胡贝呢?他没有看到他。他看到了那高高矗立的跳台,它在水中投下深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