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尔是震惊的，他还从没有在胡贝这里遭遇过如此的待遇。一时间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仿佛有人一掌打碎了那些美好的过往回忆，任由大大小小的碎片塞在脑子里，尖锐的碎片支棱起来，戳破了柔软脆弱的皮层。

他就这么呆坐在一汪水里，由着它把袜子裤子睡衣全泡成了湿哒哒脏兮兮的一团。胡贝从浴室出去的时候没有看他，仿佛他路过的只是一件家具，一件摆设，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他甚至没有试图把自己拉起来。意识到这一点时，莫德尔的脸色急速地变幻起来，由白转红，红得像要滴出殷红的血。他的眼珠往外转动，盯着胡贝那湿淋淋烙在地上的脚印，深一点的颜色，周围环绕着滴下来的大大小小的水点，一路蜿蜒着往卧室而去。

当卧室里传来叮叮当当的乱响时，莫德尔终于有了力气爬起来。他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一脚踢在胡贝还留在浴室里的两只拖鞋上，让原本整齐的它们飞出去，一只落在了门口，一只翻了个面，撞在墙壁上，又滚了回来，挡在了他眼前。他毫不犹豫地又是一脚，把它踢到了客厅对面。

莫德尔一脚踏进卧室时，另一只脚就定住了。他的一只手臂顿了顿，慢慢抵在了对面的门框上，姿势和他之前在浴室里时一模一样。胡贝已经披上了睡衣，套上了短裤，当然，也戴上了他那该死的义肢。那两张当初被自己强行拼在一起的床被他拉扯开了，一张在那一边，一张在另一边。

“胡贝……”莫德尔感觉自己如游魂一样，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在说话，声音都像个陌生人。他本想质问胡贝这是在干什么，但嘴唇只是无声地蠕动了几下，最后又失却生气地僵死在那里。

胡贝没有回应。他蹲在两张床之间那暂时还不大的夹缝里，看上去连腾挪转身都感到困难。借着客厅的光，莫德尔能看到胡贝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哭一样。他慢慢收回了撑在门框上的手，叹了口气，朝他走过去。

“我说过什么来着？你要是敢把床分开，那我就……”

莫德尔的话没说完，他重重坐在了其中一张床上，两条腿垂在夹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踢着胡贝的背。胡贝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的，冰凉凉地硌着莫德尔的脚。他忽然觉得无趣，于是停了动作，捞过只枕头，重重往后一倒，把它垫在脑后。他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盯着原本雪白，现在泛了黄色霉斑的天花板，好像能透过它看到漫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