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可否认,因为云承的母亲是出岫,沈予对他便更是关切。有时沈予甚至会想,若往后自己与出岫当真没有缘分,再娶妻生子时,对待自己的妻子孩子,他是否会有现在这等心境与关怀。
也许是没有了。即便有自己的骨肉,也及不上他对云承的叔侄之情。因为云辞,也因为出岫。
想着想着,沈予越发沉默起来。其实多半时候,对着出岫他也是沉默的,在饭桌上,亦或两人独处时,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该说的已说过千百遍都不止,他只怕再多说几次,出岫会反感,会逃避。倒不如不说,至少两人面对面坐着,他能看着她已觉得满足。
因为方才说起谢太夫人御人有术的话题,沈予觉得自己又把气氛给搅坏了。他张口想要道歉,抬目却见出岫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于是心底烦躁更盛,脱口便问:在想什么?
啊?出岫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瞧你不说话,我也走走神。
沈予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把手递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出岫迟疑一瞬,终究没有拒绝,将手伸了过去。沈予探上她微凉的腕间肌肤,莫名一阵心中悸动,这才稳下心神诊断起来,片刻后收手道:就是太操劳,让厨房给你做些滋补的药膳,你必定夜里睡眠不好,又瘦了。
是吗?我倒不觉得。出岫勉强笑回。
二人正说着话,竹影忽然带了个锦盒进来,禀报道:夫人,北熙丰州的当家人,给您送来了几盒胭脂香粉,说是如今臣帝整肃丰州,香花斋已然没落,这才给您送来几盒。
今年十月间,北熙叛军首领臣往正式在皇城黎都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宣,时称北宣。
这也意味着南北割据局势进一步加剧,北宣正式占据九州的半壁江山,北熙亡国,沦为史书上的淡然一笔。
北熙丰州自古盛产胭脂,其中位于嫣城的香花斋胭脂更是北熙贡品,专供皇族使用。如今臣帝登基,自然要拿这些所谓的北熙皇商开刀。
如此说来,这几盒胭脂香粉还真是绝品了!出岫从竹影手中接过锦盒,打开来看,只一瞬间,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出岫看着锦盒中的各色胭脂香粉,从中挑出一盒来瞧了瞧:这是什么,我倒没见过。
沈予瞟了一眼,回道:有一种花名为百夜媚,每年花开百日,而且只开在夜间,会隐隐发光。这是它的夜光花粉。
夜光花粉有什么用呢?出岫又问。
没什么用,就是洒在衣裙上煞是好看,也没香味儿。沈予笑回:这丰州的当家人也算有心,夜光花粉价值千金,寻常市面上可不常见,尤其香花斋没落,大约以后真是绝品了。
出岫捏着外观精美的花粉盒,笑着看向沈予:小侯爷对女儿家的事物倒很有研究呢!
本是一句玩笑话,沈予神色却有些尴尬。他从前是欢场常客,没少拿这些稀罕玩意儿哄骗女子芳心。若要说起胭脂香粉、衣裙绫罗、乃至珠宝首饰,他的确很有心得。
如今听了出岫这番揶揄,沈予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明知她是无心,可他反倒希望她有些不悦,至少说明她上了心、吃了醋。然而他还是失望了,她只是揶揄,仅此而已。
出岫仍旧定定瞧着手中的夜光花粉,好似来了几分兴趣,沈予却有些意兴阑珊,正欲开口再起个话头,却见竹影又匆匆忙忙进来,神色带着几分沉重。他见沈予在场,也并无忌讳,如实道:夫人、小侯爷,二爷他,过去了。
过去了!这话的意思是
出岫与沈予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竹影面色凝重:自受刑之后,二爷养了两个月,后来天天在外头喝酒听曲,二姨太也管不住。原本说灼颜肚子越发大了,准备正月里让她正式过门,结果不知怎得,昨晚二爷彻夜未归,今早二姨太派出去寻人才发现,二爷已被人打死了。
打死了?出岫简直难以置信:他是云府的二公子,谁敢打死他?
竹影摇了摇头:听说是二爷在外花天酒地,被人发觉受阉刑一事。二爷受不得羞辱,发了脾气动起手来至于究竟是被谁打死的,如今还在查。
啪嗒一声,出岫手中的锦盒掉落,夜光花粉散落一地,又飞扬溅起在她裙裾之上。可她却浑然不觉,似哭似笑地叹道:苍天有眼,恶有恶报,他到底还是死了!
出岫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再道:他终于死了!侯爷在天之灵,真的可以安息了
沈予见出岫情绪不好,连忙上前握住她一只手臂,亟亟安抚:你别太激动,先稳住心神
话还未说完,只见淡心也匆匆跑进来:夫人!金露堂传话过来,灼颜疯了。她顿了顿,再补充一句:这次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