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响起咚咚撞击声,森森城墙陡然攀上四五道云梯,身着玄衣军士鱼贯上爬,步阐骑着山地矮马,手持丈八蛇矛,高声叫道:“贼人罗宪,快纳降来。”
无人响应,大椽猛击城门不久,门豁然洞开,步阐拍马当先,吴军浩浩涌入,却发现眼前是座空城。
西陵后山,罗宪俯视城内星星火光,漫延街衢,手覆上额,发声欲泣:“吴军终究攻来,我等此时逃,也来不及啊。”
“太守稍安。”一旁程章安慰道,也有些忧急:“未料吴军提前来攻,但这变数,未尝不是转机。”
山涧淙淙声中,程章抱臂细想,那晚从涧旁小道与陆机相别,直言:“此城布防诡异,山林易藏兵,还需慎攻。”
“确是如此,尽管山道险阻,但蜀地魏军未尝不可迂回而至,将西陵吞并”。
想了片刻,陆机又道:“此城紧要,切不可失,不知罗宪是否已降魏,我去劝阻步将军,待我荆州请兵后,再全线围攻,一举拿下。”
“那此地到荆州路程?”
“千钧之际,我三日往返。”
“那我在城外,候你佳音。”
还未到三日,想到此点,程章凝神看向城中,星点火光稀疏起来,只在纵贯南北的驰道旁展开,兵械叫喊声不高,不像大举进攻态势。
罗宪见程章不语,急道:“当初沿城布防,尚能勉力抵挡,刚巧撤军将尽,吴军就乘机来袭……”
程章打断:“太守且看,这深夜奇袭,有些怪异,看火光,不过上千人马,吴军若无后继,只是占座空城而已。”
“那要大军阵列在后,该当如何?”
“就只能赌了”,程章哑然一笑,走出茅亭,招呼道:“山长史,找些脚力好的驿吏,尽早将此信送到胡烈手上。”
步阐在空寂大道上悠然踱步,叹道:“兄长失算,罗宪这斯胆怯,居然偷溜,幸而我乘此时机,早占了这空城。”
忽一纸糊灯笼滚到脚下,步阐通过裂缝看去,蜷曲的灯芯尚存大半,就对眼前搜户入巷的士兵吼道:“仔细搜,把能找到的人都押到这街上来。”
旁边参军禀道:“听命。”
走开传达一圈后,又折返回,有些犹疑地说:“这城蹊跷,恐有埋伏,小将要不派人回禀都督,请兵来安固城防。”
“我背着他调了队人马来,此时禀告,徒然被他训斥,等找到罗宪那厮,拿了降书,回去一并将功赎过。”步阐将长矛往肩上一扛,傲然望向城外雾气缥缈中的吴军营寨。
天色渐明,曦光染天,水雾淡去大半时,江船上吴兵赫然见山坳险要处,西陵城门已然洞开,城头破旧的蜀军旌旗,已换成了天青的吴军令旗。
步协匆匆出营探看,一人来报:“小将昨夜私出,领左营三千人,袭西陵去了。”
“我就知他会冒进。”步协气愤,一拍牙旗长杆,“来人,速集一千军为前部,到西陵接应小将。”
猎猎山风从西北吹来,步协整了下烦乱心绪,在风势下回头向东,巍峨山崖间,数艘大船正逆风行来,船体桅杆隐约可见,其形制正是他熟悉的江东战舰式样。
“他所言不虚,果调得荆州兵来。”步协默叹了声,转眼见西陵城静寂无声,鸟雀飞绕,计议了番,提起配剑,高声命道:“即刻击鼓号令,全军列阵,以攻西陵!”
西陵后山,罗尚抱剑,气鼓鼓坐棵树下。不远处的茅亭里,程章带着两个铠甲破旧的兵将,匆匆行来。
劈头问道:“西陵山川至险,何以守,何以立?”
罗尚抬头,不屑地撇了眼程章:“所立所守,是为汉主,如今国亡,守之何用。”
“君言差矣,令父为城主,一城百姓所赖,总不想他们惨遭兵火,屠戮殆尽吧。吴军连日攻城,已伤城民大半,难道你不憎恨?”
罗尚一抿嘴,直直看向程章。
“我得晋公意旨,相助令父抗吴,如若得胜,令父仍袭原职,封官进爵,将长守此疆土,保境安民。”
程章温和说完,又一指江流,厉声道:“吴军三万阵列城外,尔等仅剩一千残兵,何去何从,君该自有决断吧。”
罗尚咬牙叹声:“也罢。”倏忽站起,昂首朗然道,“这城攻守形势,的确我最熟悉。所谓守险者,一人守隘,千人弗敢过。敢以一千挡三万,在于几处山道隘口,极便据险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