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2 / 2)

昆岗玉 几微 1647 字 2020-12-24

陆晏也匆忙从帐中出来,跟着劝解:“父亲,叔父建业来信,也没说士衡为检校之事求请的。”

“你二人退下。”陆抗略一挥手,蹲下到陆机跟前,语重深长道:“士衡,并非我与你叔父唯恐被诬,急切要你辩白,只因此事干系甚大,你必须从实交待。荆州数万军供给、你叔父朝中威望,吴郡整族是非毁誉,全系在这一册账上了。”

陆机心中暗道,此既已成把柄,便更是不能牵连,于是对着陆抗,不疾不徐地出声:“我是私藏账册,意欲族中躲过检校,仗权谋利,但只我一人妄为,父亲叔父并不知情,也未替族中求请,罪责我担便是。”

陆抗猛地扬手,狠扇陆机一掌,怒斥:“出尔反尔,忤逆顽抗,竖子不知好歹,来人,拿刑鞭来。”

“不用劳烦将军。”营门外数十锦袍中使,簇拥着一人走来,那人悠然拢了拢衣襟,半眯眼朝陆抗一笑,“将军训子,本是家事,但陆侍郎何止目无君父,抗法徇私,更是犯上大逆,那是将军打两下就能训好的呀。”

陆抗撇眼何定神情,冷声如冰:“何监军,我有何不轨,你任说便是,士衡身为朝官,岂是你中使可随口诽谤!”

“将军言重。”监军何定面不改色,仍是悠缓地一揖,“在下替国主颁令,非随口说。”

略一招手,中使立马递上帛书,何定手持走向陆机,似是怜悯地看他两眼,抖开帛书念:“国主有令,太子叛国通敌,陆少傅教导不周,伙同作逆,一并收监待审。”

陆机放下抚脸的手,一擦嘴角血迹,站起正身对着何定,平平道:“恕某不能接令,叛国之事,从未敢犯。”

“这可由不得陆侍郎你了。”何定笑道,身后中使纷纷上前,拖出铁链钳钛,一下子围住了陆机和孙单。

而陆机看到,孙单只闭上眼,乖乖伸手,任由铁链缠住,被中使推搡着往前。他只好求助地瞥向陆抗,而后拨开刑镣,跃身上前阻拦。

利剑唰声出鞘,连响不绝,寒光耀目。陆抗按剑杵地,厉声冷喝:“监军要押走人,也需从我军中通过。”

一干中使被军阵吓住,不敢再动手。何定环顾一圈,怔了怔神,面色阴狠道:“陆将军,莫非你也要反了不成!”

又呵呵笑开:“国主本就疑你有反意,这下可便坐实了呢。”

“胡说,尔仆隶小人,假国主威福,信口诬毁,惑乱军心,真是死不足惜。”吾彦不忿跳出,一剑刺向何定。

玎玲一声,剑锋被打偏,陆景掷剑后收手,急急来劝:“吾将军息怒,把他杀了,岂不更贻人口实。”

陆机知陆景已明就里,带着谢意地朝他点了点头,正想直说出步阐奏议之事,忽听营寨两侧簌簌响动,几排晶亮箭簇,从山间竹林中透出,弓箭手倏地现身,朝中帐处人群逼近!

“陆将军,聚众阻扰中使行令,实是不该。”右丞相万彧朝服堂堂,在一众甲胄兵士的护卫下现身。

“丞相,带兵攻我营寨,又是师出何名?”陆抗朗声对道。

“哪敢哪敢,这些将军旧部,怎肯攻杀故主,来此,只为帮将军洗脱嫌疑。”

陆抗疑惑地看向万彧,见他一拍被吓怂了的何定,转身面向陆机:“律法谨严,讲究实据,我知陆侍郎不肯无故束手,特带一昭着证物,望你自甘服罪。”

袖中抽出枚夔龙纹玉璧,高举言道:“这玉璧形制纹饰,恰当宫中太子礼器,而我却在江北敌营中,发现了此物。”

相近众人面露惊色,看向玉璧,一时啧啧出声,万彧举璧转动一圈,拿到孙单面前,问:“此为殿下名分之证,何故离身予人,是投效北晋之凭信吗?”

孙单被质问骇住,只瞪着眼,稍顷,却仍壮着胆挺身,辩道:“我随身金玉,也是无用,这不是什么凭信,是我给一困苦老叟的,吾将军和陆少傅是看着我给的。”

听孙单说完,陆机凛凛道:“确是如此,仅一玉璧,何能诬太子通敌,若是北敌抢掠而去,又能作什么罪证。”

两侧弓箭手渐次走近,万彧略一拊掌,厉色回道:“当然,也不只此一物为证,我带兵前来,就是要拿你二人,去对证其他!”

说着挥手下令,中使又拥上前,外围箭手满弓搭箭,与拦阻的营兵戈戟铮铮交击。

陆抗撬动剑柄,正迟疑间,却见万彧扯开陆机外氅,讥道:“陆侍郎,看你一身衣着,毛皮胡装,束腰深衣,何似我江东穿戴,怕是你早交通北人已久吧。”

陆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剑半抽出鞘,却再没往外拔。看到陆机又露出那种迷惘神情,在铁索的拉扯下颤巍着往前,也不再做任何抗争。

待经过身侧时,陆抗抬手虚虚一拦,问:“士衡,至此,你可愿言实情?”

陆机并未理会,却躬身向万彧一拜:“丞相,父亲袒护,出于舔犊之念,我常在建业,所作所为,与他并无干系。”

万彧拉下陆抗手来,凑近低声:“将军若想保全荆州,便不可再管此事分毫。”

陆抗驻立不动,营中诸人也无可奈何。云气阴灰下沉,欲雪的湿风搅动竹林,枝叶淅飒怒呺,掩盖了一路铁索相击的叮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