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行(1 / 2)

昆岗玉 几微 1539 字 2020-12-24

临近宫城秣陵湖,倒映出绵延耸峙的紫金山,水面低平浩渺,风平波静时,异样幽邃澄碧。湖中楼船穿梭往来,击鼓号令声时而响起。

汉武帝修上林苑,筑昆明池以习水战,此后宫苑建制沿习,就地势开辟湖山,或习战或游赏。建业得山水之便,用北湖作水战地。但此时湖中,除操练外,南岸一角也开设坞坊,将作木工往来其间,将运来的木料修造成一条条舰船。

看着坞坊飘出的木屑,中书丞华敷皱眉苦叹:“迁都新造船只,工役又不知要费多少。”

忽而身后参拜声起,华敷转头,见丞相陆凯随文吏几人,匆匆行来,未及礼告,便问造如何?”

“旨令十日内造上百船只,再怎么催逼都是不成的。”华敷苦相更甚。

“也难为你。”陆凯负手向湖,沉静道,“好在,我已劝阻陛下迁都,此去武昌,只作巡幸,携宫眷及侍臣。船只难办,量力而为,作几番前去便是。”说罢,抬手抹了把额际冷汗,望向华敷,“不用急了。”

华敷明白劝得是怎生不易,一时感念,俯身顿首:“全仗丞相大义。”

陆凯扶起华敷,忽见坞坊里间,走出一清癯身影,袖手缓步,持身端正,不似船工匠人形貌。定睛看清时,就对华敷吩咐:“你去把那边,把士衡叫来。”

华敷一愣,顺陆凯所指瞧去,才知文质彬彬的陆侍郎,不知何时混到了乌七八糟工坊里,实在有失督查之责,于是连忙应命,跑去将人带来。

湖风清润,陆凯仰首迎风,看到陆机低眉敛目地走近,似是不甚惭愧在,便问:“复二都制之议,是否由你提起?”

“未曾料到,累及朝堂动议迁都的。”陆机嗫嚅回道。

“我是多此一问。”陆凯沉沉一叹,令道,“你在此也晃够了吧,随我回宫中。”

说罢径自登车,停马不动,陆机看了眼一脸纳闷的中书丞华敷,略作告礼,匆促跟去。

“那晚贺中书来府中复命,我便知是你拟的此议。但陛下要去荆州,实与你提议无关。”马车沿湖缓行,车中,陆凯放下帘幔,低声说道。

“为何?”陆机惊问。

“只恨我对文书之事不甚经心,未能早见步阐奏文。”陆凯抚上凭几,握手抓紧,“步阐在奏中说,你父亲不肯分兵予他,是意图拥兵自固,割据地方,且暗通北晋荆襄守将,蓄力不战,以伺机投敌!”

“这等中伤,陛下怎会信?”陆机惊起,又平静道,“想他还在为西陵之战怨愤,步协将军战死,镇军也伤亡大半,但战事损伤,并非父亲之过,他何必如此偏狭。”

“不管如何,这样诛心之辞,已使陛下起疑,不会全信,也不会不信。加之小人迎合,以谶文蛊惑,陛下势必要到武昌,去证实他所疑的。”

“那父亲知道吗?”陆机问。

“巡幸也好,迁都也罢,你父亲自知其中一些用意。奏文里事,我也不便相告与他。”

见陆机神情不解,陆凯又殷切地说:“士衡,我既在朝为相,为上下瞩目,理当中正公义,不能于家事私情有偏,如此,方不至被谤谣所毁。”

陆机定定地点了点头。言谈及此,车内有些气闷,他想拨开帘角透透气,陆凯却抬手止住,拉住他衣袖,小声叮嘱:“身在朝位,便是临深履薄,当步步谨严,士衡你行事,有些偏执,此去武昌,要多顾全些。”

“我知道的。”陆机应允,想想又问,“叔父难道不去?”

“陛下擢升万彧为右丞相,随去武昌,我需留守建业。”陆凯淡淡笑道,“万彧当初举荐陛下即位,也该当有此礼遇。”

陆机讶异,但想起几日前中书议事情景,一时更察觉到,渐渐靠近的宫城,是如何地风云诡谲,权势交锋。

“弘嗣,稍等。”宫城左掖门,陆机追上在前款款迈步的韦昭。

韦昭停步等候,陆机便笑着招呼:“发觉你自识得那间锦铺,就每天一身,且不重样,华纹绮饰,可谓披朝华,启夕秀,五色相宣,辉辉溢目啊。”

韦昭回瞪一眼:“不待你这么揶揄人的。”

“那恕罪。”陆机拱手,“想蹭你车马回府,如何?”

“自是不亦乐乎。”韦昭笑邀。

车刚起步,陆机即问:“你与锦铺商贾,该是相熟了吧。”

“不及与你这般亲熟。”

陆机无言笑笑,拿出装简册的锦囊,递予韦昭:“有劳你,替我送至那家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