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思(2 / 2)

昆岗玉 几微 1828 字 2020-12-31

陆机愣愣不动,陆云干脆一把抱上蹭鼻涕:“你不应我,我就不走。”

本以为这人长大,结果转眼耍赖,陆机挣不脱,苦皱眉,但在紧挨着摇晃中,悲伤满怀,悲伤得狠下心——有些事陆云心里清楚,自己也要清楚地跟他说了。

“不担心你没法活,你不是说没我恩荫,照样能成事吗?”猛一转身把陆云甩开。

退靠车壁平平地:“何况乱世人如飘蓬,兄弟,也难免离散,你要自己自立生根了。”

陆云被打击得一脸空白,心里悔不该那天逞强表现的。

结果陆机偏偏提起:“士龙,你愿改名吗?像那天你拜访石勒,化名张宾一样。”

“改名与过往做别,家门也是,兴许陆氏家门并不需你我做什么,”摇头笑,笑声空洞着,“性命既难全,从心所欲就好。”

邺城寂静,淡薄的午后阳光,将城墙影子投在地面。陆机发现影子中站着两人,顶寒风恭敬出迎。

车靠近时,看出是王彦和江统。王彦是邺城原县令,被自己收服妥帖的人;江统是原同僚,自己荐举而来,也是司马颖幕中最心向自己的。司马颖让这两人留守,这般出迎并不奇怪。

不过,也看出两人风霜满面,愁眉不展,似乎满怀心事。

“殿下领兵在朝歌,是怕你回这里,早叮嘱过,”王彦上前脸笑开,愁眉稍解,“士衡你果不其然来了。”

“府里正议事,要不辞辛劳,眼下事正好同你说。”江统直截了当,在车前指去府衙的路。

正堂坐下后,陆机示意顾荣站在身后,脑中回想这几天见闻,对堂里人溢于言表的焦灼,也大致了然。

“是不,进攻洛阳不顺,要增粮增兵,道道严令,压在你们头上?”先打破沉默问。

“这里根基如何,士衡你最清楚,养十几万兵,极限了,速战还好,一拖长久,征发不停,根本是拖不起的。”王彦愁眉苦脸念叨。

“也还好,用兵能向外扩地,就不拘于这里根基,”江统打断道,“更难是增兵,已经三丁出一丁,一户出粮百石,不能再征发耕民,有胡夷流民,却不是那么好调动。”

江统眼神一转,无奈神情,陆机明白了暗示,撑案迎上前:“殿下使刘渊留守,是吗,殿下真不该,又一次忽略他。”

“是,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散,士衡你嘱托过我,成都王顾及不到,但我特别留意了。刘渊此人,表面顺从听令,却暗中怀有异志。”

“异志?”陆机眯眼想。

“有异志,所以让所领兵不出征,所以要增兵,也不应请求,”江统埋头一叹,“我打探到,并州其族人,常往来这里,听说已推他为大单于,而氐羌等杂胡,也纷纷投到他麾下,尊他为单于。”

“乘战乱,统领各部,重建汉时的匈奴,是刘渊异志?”

案被推动,陆机知道所言不假,在陆云那里的所见就是,单于是匈奴之王,那时听到就隐约地不安。

“再进一步,一旦成都王势微,诸胡势大,就是刘渊自立为单于时候了。”

江统一下站起,踱步去拉陆机往外推:

“所以,士衡你来得正好,防微杜渐,我增不了兵,那跟你一起去说刘渊,想方设法把他人马调出。”

留王彦在座上长吁短叹:“哎,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心离散,人人各怀异志啊。”

陆机骤然一停,电光火石间闪过些念头,抗不过推,就赖坐到门槛,对跟来的顾荣说:“你要走,那你把想走之人叫来,我想问问。”

“洛阳战火,才投靠到邺城,为什么要这时候南归?”陆机直接问。

琅琊王司马睿站堂中,微微昂头,一身青灰衣袍,粗布无锦,发髻只系了根布带,全无王公气,但很是少年英气。

论血亲,他跟帝王太过疏远,只是继承了祖辈的王爵,在洛阳安家,尚不如富室大户,不过少年人并不在意这些,流离失所也不失心气。

“想成都王不会胜,都是骨肉相残,尔虞我诈,如此取天下不义,天道不容,”昂首坦然地,“不如早早离开避祸。”

在座略略骚动,王彦拍膝盖叹:“又揪出个离心的。”

“在下晋室王公,非成都王臣属,江山已危,不过想效先祖征战平乱,算什么离心?”琅琊王斥声回应上。

“但你形单影只,要借成都王力,要从这里借军,你说他天道难容,那他凭什么借军你?”陆机问。

“凭我用兵平乱,而不是骨肉相争,张昌之乱蔓延江东,我能如祖父那般,出兵收复江东。”

陆机有点想笑,老琅琊王司马伷全没征战,就是个坐享其成的孬种。但并不想笑眼前人幼稚,他说的兴许是许多人都看着的——天道。

在洛阳勾心斗角,不停地起兵攻伐,都是争权夺利,相互残杀,灾祸重重得,令人厌弃,也让世人所不齿。

但天道本不仁,被席卷进其中,更知其残忍,势已如此,无数人推波助澜,只能弃绝一切,以求扭转这“天道”。

“好,你替成都王平乱,我会使他借军,”陆机走下座,“但天道不是如你说的,天道不仁,何必要遵天道,不如绝仁弃义,以与天道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