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绵软,时断时续,但是坚定的哭。
等哭声无力到消失,司马颖无悲无喜道:“可恨,恨得想碰下你,怕吗?”
陆机大大地睁着眼,眼中却没一点活泛,神情失焦,恍惚迷惘得,像消散在不知处的虚空里。司马颖如此问,应着他偶尔的出声一遍又一遍问,长久无歇,用上最大耐心,想把他散掉的神志再聚拢那么点。
其实陆机并没昏沉,时而睁眼,被太重的伤痛刺激,也像经不得一点碰触似的,对响动、光和有人靠近惊悸不已,总睁大眼瑟瑟躲闪,怯生生哭。司马颖习惯,还故意使着法欺负,因受不了他一点沉寂,一点沉寂都是天人永隔的极大恐惧。
但可恶的是又沉寂,哭也不哭了,白白地睁眼无神。司马颖忍了忍心,厚重帷幔推开一缝,自衣被边缘,俯身靠近试着下手……
“恨便别碰。”陆机冷冷硬硬一声,微微咧嘴,伴忍痛似的深皱眉,忍过后顿住,又无声无息的。
司马颖一怔,不知作何反应,十几天来从未有过的清楚答话,是胡言乱语里歪打正着一句呢,还是真的听进他话,能一如从前地硌硬他?
手快碰到时,陆机眼间一跳,怯惧着,巴巴看他哀求说:“别碰,有点渴。”
司马颖喜不自胜了,总算守到人清醒,能好生回应自己,不再是个只招人疼的哭包,风吹草动都得陪他闹腾一场。
但喜不形于色,手在被角按压,凌驾于人地凝视。想这些天来,真是怜爱至极,也愤恨至极,这人自作主张凄惨到这地步,连带自己功败垂成事事倒霉,那便该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
“不要碰?是怕我吗?我是谁?”
舀勺水递上,冷冷威胁,心里却是暗暗道歉,高烧又恶寒,胡话说了那多,没及时喂水太疏忽了。
陆机瞳仁轮转,像是在尽力,尽力克服怕,小心向前试探点。司马颖稍一动,都会引起这目光的回缩,但他不放过地逼上,不相信这怯弱是出自士衡。
“你是想看清我,凑近点给你看,要不怕光,我把这帷幔拉开。”
白花花地亮,光一下泄入,陆机觉得口渴如燃烧般,光却冷铁似的寒,眼睑被压的沉重,得对抗着沉重看眼前面容——有一点欣喜,阴翳在消散,面容露在一片朗朗光明中。
“我是谁?”
“章度。”
“哪个章度?”
“殿下。”
“哪个殿下?”
“说把我挫骨扬灰,悬尸城头那个。”委屈兮兮的。
算是完全认出,不再陷在昏乱,原来对京中最后一面惦记着,耿耿于怀,刻骨铭心地记得深,才清明一点便提,但司马颖也不打算安慰,慢慢喂水,顺着这对峙质问:
“那你做了什么坏事?”
“没做坏事,是殿下太不明智,受齐王威胁退回邺城,自取其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