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怕(1 / 2)

昆岗玉 几微 1125 字 2020-12-31

司马颖退在屏风后,灯烛炽盛,他捧着纸一张张细看,摩挲着沉思,只恨没搜刮出更多。陆云一个人站座前,等着被诘问,可闷得实在太久,忍不住先说话。

“其实不怕殿下揭穿,我也是我哥教出来的,治政之策,也深思过,纸上写的跟我说的,不全然一样是吧,”陆云委屈瘪嘴,“之所以就范,怕的是殿下大白于众后,我哥成嬖宠干政,名声更臭,我下不了台,他更下不了台,纸上进言,他一番苦心的思虑,就枉费了。”

陆云完全坦诚,还留着点慷慨,但难脱稚气口吻,像个聒噪的小孩。司马颖听耳里,好歹换了种宠溺眼神,想陆云到底单纯着,心机装也装不来,太容易识破,比他那琢磨不透的哥好多了。

“所以,也不全是你哥命令你。”若有所思道。

“是啊,殿下若重立法度,推行新制,也会得罪不少人,矛盾多多,如任命郡县官就是,我这般公然说,是宁可矛头都指向我,也不想我哥再沾上点。”

没威慑了,陆云便一步走上前,振振有词:

“他处境岌岌可危,文武之属尽是对他不满的,他稍一行事,不定又是一番劝殿下杀他,或者干脆自己杀,那殿下将何以自处,护他还是不护?要是护他,就眼看你下属离心、群僚分裂吗?”

问得司马颖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陆云果然把他哥的拐弯抹角交待清楚,明敏如士衡,外间的事,原来一五一十都知道,而且对这名声和谣言,他想到比自己更深远。

那么避而不见,躲躲闪闪,原来是顾忌这抹不去的污名——不是怕担污名,而是怕影响自己,还把自己种种思虑猜得透,如此费尽周折地来与自己说话。

——或许,三番五次地威胁他,说再不听他所言,把他心给伤透了。

怔怔颤颤起身,见不到士衡,想一丝一毫地问清楚:“那你哥命令过什么,这些,是他什么时候写的?”

“病榻上写,殿下别多疑,也别多问了,我哥没那多心力命令,是我知他顾虑,尽力按他意愿行事,所以,殿下学着我点,反省反省,不要跟我哥作对,去费点心思顺着他,便是对他的好,他如今只能被这么对待,都那般可怜的……”

陆云哽咽两声,清泪簌簌,装成再说不下去样,心里却得意,自以为此局完胜,把司马颖堵得哑口无言,不会被问出什么不想说的。

被当面教训,司马颖真在反省,是小心翼翼顺着士衡,难道还不够用心?可顺着他,总有些无来由的怕,对过往记得太深了吗?左思右想着,结果越反省越心惊,总觉得想漏了点什么,“怕”笼罩在心头不去。

惊雷似的闪过脑海,陆云提到“杀”,还有走的那天,刘渊隐晦着说起动乱,他只是为得万人兵权吗?这么猜疑,忽略了更重要的?士衡既拉拢他,不会只当传言之人,陆云已传得够多。他那般敏觉,定然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在拉上刘渊自救。

“你所言,那些是你哥说过的,老老实实告诉我,一句不差。”

陆云还没得意过劲,就眼见殿下暴跳如雷,故态又复,暴起后,把他连人带衣给拎了:“有人要杀士衡,你哥没命,你也别想活了。”

夜深至极,夜风刮捎屋舍,像绵密的琴声,但能辨出藏不住的,蜂鸣似的寒铁弹响。

铁马也摇得急,叮铃叮铃声,悠长清脆地飘远。

仍是深夜该有的寂静,不过,对声响太敏感,陆机撑坐起身,只觉眼前耸出一不知名的庞然大物,给他一阵阵沉重的压迫。

意料中的险境到来,黑暗和寂静都是冷意,冷得全身冰冷,像结冻了一样,但知道自己内心清澈,明厉一如刀刃,接触到的事,看出所隐藏的种种,可以划开让它们全部展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