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常服,闲闲坐在中书省案后,小吏手捧进贤冠,垂手侍立身侧,铜印和水苍玉置在桌案角。
屋内屋外,满满的郎官吏从,端着文书急切,已然午后,肚饿肠空也不敢去吃点什么。
院里槐树上,一堆觅食麻雀,也咕咕个不停,好生聒噪。陆机把支颐的手拿开,坐正了身,眼中似睡非睡褪去,只招呼人送上饼,自己掰下块,一言不发地去院中喂鸟。
“大人闲情逸致,旷事费职,效门阀高士曳荡?”孙秀走进,一阵阴郁气,猛地喝问,“忘了你出身如何,怎生得位的吗?”
陆机眼也没移,小雀争先恐后的扑食,抢得毛翎直竖,看得他轻笑着摇头:
“没忘,是以辞官,在位不能心安理得,又是刀兵打斗,又是家宅围堵,”怨恨声,施施然往外走,“就为换点俸禄,不值,这官不做也罢。”
孙秀扬手挡门,陪笑:“大人留步。”
称谓一直没改口,神情有种根骨里的卑怯。
“走之前,想请教,赵王身为相国,恩威已齐天,怎么难得众贤士投效,连大人也要走?”
陆机心道,你不明知故问吗,但明白这话另有所指。
孙秀出自贾后幕中,但他只学了手段,全没贾后柄政的气度和谋略,他握着权柄独木难支,于政事左支右拙。而赵王也愚庸,就知攀权附势,见风使舵。这两人贪婪又疯狂,根本当不起大位。
但在兵威和诡计下,当不起也能当。
“性命难保,疑忌重重,干嘛不走,”陆机袖起手漠然,“张华、裴頠被杀,大伤时望,台省官动辄是后党,黜免者众,连百尺楼也被烧,在野才士惊恐,如此,谁还敢投效你们,找死吗?“中宫贾氏,也杀过不少人,她怎么能得人效力?”孙秀恨恨。
“那你没学彻底,学贾后排斥异己,没学她借刀杀人,效她收政揽权,却没学到平衡各方,赢取人心,”陆机神色变诚恳,直面向孙秀,“至尊之位不是那么好靠近,该想想你故主的另一面了。”
“是吗,谢大人提醒,要再靠近点,还该有什么?”
孙秀走得很近,他的确是存了心来请教,要把一股脑的焦头烂额平复点,还要为下一步行事找人谋划番。他面色平和又恭敬,把更大的忌惮都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