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颖拉弓嘣响,箭猛急而出,却像落到水中,一丝波澜都没。
利箭跟着腾空,又起一阵,黑压压从宫门门楼,向赵王府倾覆而下。强弓劲弩,看得见的庭院里,瓦片被撞击落地,哗哗碎裂,门廊和屋檐,落光叶的槐树,剁剁地中箭,箭矢密密插满。尤其那树,尾羽抖在风里,像歇了满树的鸟,看去半点杀气也无,倒像场无谓的闹腾。
“赵王府倒是好攻,但这般攻,攻不出什么,白白送箭,里面人躲着不出,伤不了分毫,”司马颖撤弓气愤,“这箭上不裹火,也不围堵翻墙,齐王兄是拉我玩吗?”
“哪里,这府邸近承华门,需得谨慎,”齐王坦然一笑,“宫门可居高而射,但禁中重地,不能举火,而且你瞧瞧门下,看热闹的都来了,要真刀真枪去打,岂不吓跑他们?”
司马颖一愣怔,想到这齐王心有谋策,哪里只是受他撺掇,步步走得纹丝不乱,他不过恰好掺和进了。真是关心则乱,被士衡摆弄一遭,乱了阵脚,如今入了个什么圈套,想都想不出。
宫门熙熙攘攘,大概朝臣和内侍被箭声惊动,屡屡变故下,都惊弓鸟似的,跑来一探究竟。等人凑得差不多,齐王下令停箭,俯身到女墙,震声高喊出:“朝政陵夷,奸恶作祟,贾后篡权,赵王是爪牙,其谋害太子,赵王是帮凶,不过奸党余孽,不堪得权享位,身为宗亲亦不忍见。”
“为掩盖恶迹,强霸滥杀;任用嬖宠,胡造政令;自封相国,仿宣帝辅魏故事,图谋篡夺,”接着说,把孙秀写的诏纸抛下,“众位,还看不出赵王祸心吗?”
问得底下嗡嗡议论,霎时叽喳如雀鸟。赵王当政后的确乱象,朝士皆有愤慨,敢怒不敢言的,这时全都敢说,乃至攘臂振声的认同。
齐王也闲雅不再,义愤填膺地慨然,差点让司马颖认不出,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一种拥戴——站在道义,赢得人心的拥戴。
这人太会玩,比他暗传流言高明十倍,自感棋输一着,只剩打心底佩服又嫉妒的份。
“中护军听令,围攻赵王府,捉拿奸党。”声势已够,齐王挥剑指府门,甲士从宫门涌出,黑风一般沿墙垣卷裹,形成了至密的包围。
司马颖惊愕,中护军统领宫中宿卫,原来起兵主力都不是齐国军。既然宫中宿卫听任指令,那干嘛听他意气中言,大费周折围赵王府,更何况,这赵王府还是个看得出的陷阱。
惊疑不定中,被齐王拉手下门楼:“箭不是白送,能扰乱他们阵脚,你下去便知。”
赵王府府门铜镶鎏金,缓缓洞开,晦暝天色下,门钉金耀得夺目。一布衣仆从手捧纸卷,白衣白巾地拱手:“府内不堪箭击,请罢手吧,有何事等相国回来再说,杀光我等也无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