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1 / 2)

昆岗玉 几微 1226 字 2020-12-31

阁室内灯火通明,嵇绍好奇地打量,盯上高悬着的,山河纵横的图,顿觉天下壮阔,尽数扑向了眼中。

陆机找个凭几倚上,闲淡却也郑重地问:

“议政听了半天,延祖你有何观感?”

“州郡疲敝,兵寇不绝,蛮夷侵凌,是国政不稳,大乱将作之兆。”嵇绍放琴到案,随弦响长叹声。

“缘由呢?”

“帝王失尊,臣下争权,变难继起,高位者虚荡,柄政者苟且,中枢如此,根基在动摇,天下何得不其然!”

“国之将亡,本必先颠,延祖你看出了吧,”陆机乘着涌出的义愤,身越过案,问,“有没有疑过,你我愿廓清政事,兴复天下,只这么居官守职,能做到吗?

“天下之势既去,非命世雄才,不能匡救,”对视着嵇绍的惊愕,挑动眼神,“赵王篡不篡位,陛下能否保全,何必在意呢,他们无法救,救世该寻命世的雄主,去釜底抽薪,重立根基。”

陆机消瘦脸颊,泛出青白的寒气,嵇绍顿觉寒意袭身,背脊一凛。

眼前人身姿欣秀,容貌整丽,乍看是诗曲悠游的逸然,林下清风,霜天朗月似的名士,却内蕴着风雷之色,乾坤之机。

嵇绍在寒意中想,想到陆机也必如此想他,才交心似的,直说出这般大逆的话。

“说说倒无妨,不好做的,食晋禄为晋臣,怎好公然作背反的事,”嵇绍讪讪的,想轻描淡写过去,“士衡你想法清奇。”

“不只是想法,我都要助赵王篡逆了,也要帮你保陛下,皆非本愿,冒性命之危,生死也难测,得找些大义,说服自己呀。”

陆机说笑似的,眯起眼呵呵,想自己的一厢情愿,一时没法说服人,真打算轻描淡写过去。

嵇绍却认真了,看出了劝诱,被落寞的笑勾起怜惜感,手扶上陆机肩衡,你不该做这些事。”

顿了顿,哽咽着难言:“但如你想的,根基动摇,再除弊兴利,也难得一救,你一番政事的用心,不定又葬送在这越演越烈的动摇里。”

“那还是得做,不说别的,前有延祖你琴曲恳求,后有孙秀步步威逼,身不由己的,”陆机笑个不停,“赵王非大才,将亡不旋踵,染满身骂名,我也得助他成事了。”

推上禅位的仪轨诏书:“延祖你明我用心,元日朝会将改朝,你便劝陛下交出玺绶,让位赵王,安然退居金墉城。”

那笑声渗人,嵇绍抖着手翻看,太有违臣道,他学陆机,找个能说服自己的:

“跟你谋这大逆的事,就这么想吧,除一个动根基者,天下才会少一天祸乱。赵王无能僭位,必将遭群起而攻之。”

陆机事情办妥,又往凭几上一靠,木然着半阖眼,成百无聊赖样,飘絮般无依托,嵇绍怔怔看去,却莫名看出些,无法言喻的庄严感。

“兴许,你想着命世的雄主,但我只想忠于陛下,我有家诫,诫君子用心,执信守节,家父浪荡林泉,无辜被杀,也是因处司马氏改朝时,还信守对曹魏的忠义。”

“陪侍御前多年,不想再忠于他人,若要釜底抽薪,恕我难与你同道了。”嵇绍冷冷地笃定。

嵇康竹林名士,被杀天下哗然,听嵇绍言谈,才知嵇琴绝响背后,有这样一段心志。陆机目光扫到悬着的大图,想张华感知遇之恩,尽忠贾后至死,何尝不是怀着这样的心志。

——持节守信,他们都是君子高义。

“人各有志,没必要同道的,”陆机撑着膝站起,袖摆荡开,“但为国事尽力,已然是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