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1 / 2)

昆岗玉 几微 1641 字 2020-12-31

“宗室骨肉,自相屠戮,祸乱屡兴,晋室危殆,如此,高台怎堪遨游,廊庙何得安步?”

阴沉天无日光,通往大殿的长廊上,宫灯早早挂起,黄澄澄光,将厚重梁瓦显得堂皇一片。河间王昂首阔步经过,渐渐放慢了脚步,因听到转角高台处,响起阵兴叹声,声轻,却抑扬顿挫地深切,脚下一顿,不由得企首望去。

袖手临轩,萧索身影,静立着不动,但河间王靠近时,在冷风呼啸里,忽感到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阁下在质问我?”认出是大殿中的朝臣,河间王笑意,“不该安步走上这朝堂?”

“赵王篡逆,海内共愤,而今义兵四起,其败势已定,看河间王殿下不明智,趟浑水站到必败的一方,窃为殿下不取。”

陆机转身直面,对那恳挚神情,河间王稍一惊愕,欲言又止,陆机就拱手拜:“同被赵王胁迫,于殿下是西北兵权,于小人是三尺开外刀锋,但这高台风烈,不用忧心赵王的人听到。”

“且盛极易衰,登高会跌重,赵王盛极,他即将下跌,这些威胁不算什么,利诱也是,同忧心外患内乱,殿下敢与小人一谋吗?”

陆机拱手撤开,有一瞬的沉默。他完全凭一己揣度,来说服河间王中立,仓促行事并无把握,紧握的手心渗出汗,但面上更坚定,是种在生死间周旋的冷厉逼人。

“以为紫宫帝座无他变,赵王不会败,按我本职助他平乱,但被你一语说破,”河间王仍是沉稳缓慢声,“那依你之计,我当如何?”

“做壁上观,拥兵自固,谁也不帮,”陆机果断答,“赵王外强中干,主力出京对抗义兵,洛阳已不堪一击,阻挡不了殿下回关中。而殿下不应檄文,也算得罪齐王,再不能去投效,首鼠两端会徒遭疑忌。”

“他们斗得正酣,殿下保存实力,坐观成败,不正是上上之策吗?”在河间王犹疑时,进一步逼上问。

灯影晃荡,光圈朦朦胧胧。这局卷得太大,陆机想只能一点一点理清,先撇开河间王,让赵王必败速败。且河间王独立于西北,至少能牵制下即将崛起的齐王。

“实力?”河间王抬眸,试探着看。

“赵王篡位,紫宫帝座太易变,有绝对的实力,就能决定坐上帝座的是谁,”陆机笑着对视上,“想平定外患,内乱不生,需这帝座正统,名正言顺,赵王、齐王宗亲疏属,他们不该坐,拨乱反正之功,便等着殿下去建了。”

河间王听着,了然神情,赏识着笑,又带点不信任,后退了一步端详人:“权诡之术,早有耳闻,我成日在军阵,是需个像你这样的人,但你投机得太明显,我不太敢收你。”

“赵王将败,你叛他撺掇我,若我将败,你再见风使舵向谁?”对陆机冷笑。

陆机心里一咯噔,想兴许太急切,让河间王生了这误会。可那冷笑越来越近,目光如火般紧盯,有些意味不明,只好抬手遮挡,仓促着解释:

“说过,我不是赵王的人,被胁迫而已,不忍见祸乱不止,是以游说殿下。”

“说谎,你叫我中立,坐观诸王斗,就是想见祸乱,”已近身攀上肩,“但你说得有理,告诉我你是谁,若不是投机,我还真想收了你。”

只得将错就错了,陆机心里一叹,想起在司马颖怀里的熟悉感,勉强着套近乎,抽出备好的章表:“故中书张华学生,早仰慕殿下,张府君举荐殿下奏表,即是小人草拟。”

章表署名,印章无差,河间王瞟眼后,细看起青纸碧色,覆手如柔夷,身姿朗朗,进耳的一字一句,都是慷慨诚挚,就渐看的喜笑颜开,手不觉搂过肩:

“我信,论举荐,我尚欠你一份恩,不过能听进去你劝,还得你是我的人。”

河间王暗示,见陆机木然不答,那手便拽紧明说:

“赵王一国之尊,偶遇者信口几句,你不加些筹码,我难得偏向你,还有,我也难得起意,想收你作谋士,拨乱反正之功,阁下愿与我同建吗?”

陆机全然乱了,真是事出意外,近身的河间王面容厚正,有种不动声色的威严,使他无暇多想,搓净手心冷汗,慢慢俯身,对着高大身影拜下,手按在了双脚前。

——全无把握中,顺势而行是唯一能把握的。反正真真假假,已然谎言背叛无数,也不在乎多做一次。

周全的臣服礼,河间王扶起人,仍笑意满脸的:“赵王的人紧盯,同被胁迫,但依你所言,我携你回关中该不成问题。”

“是打草惊蛇,齐王、成都王京中反乱过,赵王很是警惕,殿下想出京,唯一的办法,是仿效他们,惊得彻底,在城中鼓噪作乱,带亲兵杀出城。”

陆机摇着头否定,又回复那种逼人气势,想到这新的攀附,能推动许多事,能燃起这一触即发的争斗,霎时无比镇定了,也等到了河间王意料中的应承:

“好,那我听你的。”

深更半夜,陆云迷迷糊糊的,忽被高亢的马嘶声惊醒,接连兵铁声尖锐,猛撞急敲,断续着,一阵一阵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