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1 / 2)

昆岗玉 几微 1265 字 2020-12-31

司马颖襟口被拽牢,他走不开,疲弱虚软的身体,出乎意料地重,隔几层衣,也能感觉到陆机身上的灼热。他喘着气弯腰,前胸贴近,数落一旁看好戏似的杵着的三人:

“他是你们至亲,由你们相陪,谁能告诉下我,怎么回事,我受够了,要被他折腾死了。”

三人心知肚明,孙瑾惶恐欲泪,陆云气恼交加,只顾荣冷冷静静,用陆机那种语调:“我也想问,成都王装成房主,我等赴洛前,该与先生同寝共住过,为何拿迷迭香害他?更不谈十年前的江东,用迷香骗他,利用他无数次。”

的确是他所为,如惊雷劈头,劈得无言以对,司马颖惶惶然,好一会儿,混沌脑里才理出点思路:“香只迷晕人,有大碍吗,上次我只是无心用用。”

说的无辜,陆云扬手一瞪,要不是姿势别扭,估计早招呼上,但让司马颖霎时想通:“是啊,他不只是旧伤,稍一伤病,就成死生事,总病笃垂危,太怪异,难得与香有关?”

顾荣找块席坐,觉得话一时半会也讲不完:“是有关,尸注,不知其苦,而无处不恶,伤病会数倍地大,会迁延不愈,这旧吴邪术,故将军舍身解过,但有人用香,不断地再引出,才使他疾笃到今日。”

“别忙着震惊,源不是你,落井下石的可是你,”司马颖一颤,顾荣冷脸奚落,“若是至交,别再害了,把手掰开,出去出去。”

司马颖想问,但不知从何问起,他完全相信,他清晰记得士衡在烟中昏沉的不详感,可更恨更痛的,他是完全故意,如他最初满带恶意,对士衡的欺骗和折腾一样。他悔不当初,但恶迹难消,居然如此多年后,还这么锥心刺骨、痛彻心扉地来提醒他。

惭愧得要死,司马颖依言搭陆机手,指节清瘦,纤纤弱弱,带着冬日的枯冷,太过疼惜,得硬下心一点点地拨。陆机意识模糊,时而有痛苦的蹙眉,司马颖乍一看见,便觉自己微微地颤,还颤得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不仅手,从指尖到全身都抖个不停。

无能为力,只好对逼视的目光,胆怯嘀咕:“拽得紧,真掰不开,他发起昏来很恋我的,大概不想我走。”

才不管恋不恋,看这人就赖皮,陆云和顾荣不由分说要上去掰,陆机却忽一惊醒,手放下坐起身,眼里烟笼雾罩:“你怎么在这里?”

司马颖受了他直勾勾眼神,涌起翻江倒海似的动情,却冷不防被一耳光扇上。陆机打完,看屋里其他人:“他是晋室亲王,是灭吴仇人,破建业的八万水军,即是他部下,跟他深仇大恨,再不想见他,你们快赶他走。”

倒是声嘶力竭地怨愤。司马颖捂脸一时懵,怎么说打就打,说恨就恨,还翻陈年旧事,又是犯哪门子的乖戾?

愕然中,忽回味到陆机的指责,带了那么点娇嗔,小儿女恨冤家似的,想到了自己确实是没依他意,避险滚回邺城。

但无论如何不能走,愧疚排山倒海地重,那么多苦痛,不能留士衡一个人承。陆机又说不出话,咳得摇摇欲倒,司马颖不敢靠近,怕惹他再恼怒,眼睁睁地,看他趴榻沿静悄悄,手无力地垂落到地。

他惊颤地捧起人手腕,拿出点威势,对来赶人的三亲友,理直气壮:“我是房主,你们先生耍赖,房租还没给,还有脸赶我走。”

陆云和顾荣无言以对,孙瑾更是了然,但说到底,是都搞不清两人恩怨几何,纠缠几重。加上司马颖霸道又耍赖,着实不好驱赶,陆机又彻底昏睡,由人摆弄的,便勉为其难让他留下了。

但司马颖出乎意料地好使,相当尽心尽力。顾荣去配药,孙瑾得备饭,陆云坐不住地溜达,就他守得寸步不离,端水送药,添衣加被,有模有样,殷情备至。

陆机昏昏然,病得深重,咳喘和辗转时有,但极细微的动静都被人回应上,看得出的爱惜和珍重,那体贴和细致,直看得陆云捂眼哎呦,不忍打扰地撒腿跑了。

仅剩两人,雪落簌簌,碳火殷殷,日暮静悄悄,屋中陈设,按自己心意,与士衡相配,耿耿之质,清雅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