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陆机时,身姿却变,小心珍重地抱起,稳步疾行,仍是愠怒的声势:“不只赵王有兵,我是齐王手下,定要带走人,你们叫赵王去找齐王算账。”
怒吼回荡,将杀红眼的一众人震慑,是以再也不敢得罪,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一抱上车,司马颖搂更紧,本想好好瞧瞧,大概铁甲冷硬,陆机忽惊醒,推开他坐角落,茫茫怔怔的,并不闪避,司马颖不动,只入神地凝视过去。
见人愈消瘦了,雪光映照,肤白几近透明,漆黑的眼眸无神,却显得更大,蕴藉无穷,神灵似的空渺,那点无与伦比的美和气质,局促在车篷中,也未稍减分毫,让他看得仰面轻叹,不由生了几分心悸感。
“是章度吗?”出口一问,更是心悸。
“这么叫我,要干什么?”呵着气问,司马颖想自己也不至于相貌平平得穿个甲就认不出,但还是呼呼地把遮身寒铁全脱了。
“难得听你这么喊,再唤一声,要我怎么着都行。”
悄悄摸过去,僵冷被这声融掉,难耐地要再尝,这称呼,含着心照不宣的过往,勾起年少时的遇见和追逐,是无数长夜求而无望的痛心。
见人容颜静谧,就大胆地摸实:“你这算,认出我是谁了?不只是那个你效力又对着干的主君。”
“言出必行,你先放手,”陆机冷冷地,叫章度时抓司马颖手,翻转过背反押他手臂,按上后脑就往地上磕,咚咚响三下,扎实得很,“替我安葬张府君,然后滚回邺城。”
本该觉得冷水浇身的,但司马颖不这么认为,老实应声下车,这人别扭,自觉有法对付他。
脚沾地即滑车壁后,果不其然,稍顷就见人偷米老鼠似的探头,拨帘一缝,眼滴溜溜四顾,未看出什么,目低垂下,颓然地缩回。半晌静静,司马颖焦躁,待要行动时,那头又一冒,探出了半身。
如此几次三番,一冒一缩,秀□□人,可见又不可食,司马颖受不了。软帘鼓荡,在要掀时挺身一扑,连带陆机后跌,便全身都压牢实了。
将人两手扣过头顶,看眼中露出楚楚的怜弱,目光晶亮地晃,猛嗅一口,抽着气说:“要看我,这样不更好,让你瞧个够。”
陆机被扣得紧,一动也不能动,司马颖趴在他身,发狠似的将重量压上,只剩两眼还活络,眼不停轮转,近在咫尺的眉目极深刻,陆机觉得梦似的虚浮被压实,被厚重充满,是种他渴求不已的承受。
口能动后,说:“是想问你,昨晚发生了什么?”
“赵王府一见,心如火焚,辗转反侧,想你呗,司马颖掰脸,“可恨你没认出我,恨得牙痒痒,定要磨磨。”
陆机咬牙以对,没缝隙让他磨,眼中也不迷离了,正色凛然,看得司马颖凉飕飕,再抽口气正经着:“一夜政变,该死的人已死,大敌得除,厉害呀。”
还是想磨,陆机摆头撇开:“你掉以轻心,也有不该死的人。”
司马颖觉察到,他眉间一抖,眼染上红,又是要垂泪,赶紧心疼地松手,轻抹走已挤出的一滴:“是啊,你附会张华,真心服膺他吗?去邺城拾掇我,也是受张华指令?”
“搞不清你真真假假如何,”司马颖挠头,“你推波助澜,使皇后败,也间接使张华死,心生痛悔?可张华是妥妥的后党,皇后无道,他黏上这权,无论有无你,都难逃一死。”
“我也是难逃。”陆机喃喃着,眼中闪了点无望的惊恐,眼神湿湿地发直。
司马颖想到了刚才,心有余悸,伸出手抚他,从头顶到肩背,缓缓使力,想压下些他愁苦但已是无声地抽泣,只好就事说事:
“嗯,你是贾谧门客,照说也该被清算,不过你跟赵王有牵连,替他矫过诏,可赵王还是要杀你,因为你知他底细,方才大军重重,看来是要把你一并给铲除。”
“还赶我走,不要命了?我可疼着呢。”抚到耳,直接揪。
“是你不要命,不只我,还有你,赵王皆想杀,他身边嬖宠,太过疯狂,是我放出这凶煞,真是不该,不该的……”说得哽气,胸口起伏着,急喘中再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