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1 / 2)

昆岗玉 几微 1209 字 2020-12-31

寒风卷过兵甲声,郊野被异样的黑暗笼罩。

“半山有人接应,得翻过这道山脊。”陆机停步,才感觉没脚的雪冷得刺疼。

京城西南的周山,在平野上土包似得隆起。因是东周王陵所在,千年不改曲折幽深。夜里被雪覆盖,看去浑圆浑圆的,道路难辨,司马颖就干冷的风呲口气:“咦,真会找地方,雪地里爬山,还爬这种鬼魅般,欲噬人的山。”

“嗯,这山,扼关陇至洛城咽喉,古今战事多,白骨落蓬蒿,有鬼也正常的。”潘岳趴他背上解说。

说的阴寒飕飕,司马颖手上一颠:“看你也不至于死,能说会嚼,白骨才不要你,倒是活鬼想捉你。”

“是啊,不想连累,若有埋伏,就丢下我,”潘岳乘着颠挪身下地,扶上棵树哀哀,“士衡,你想我去关中吗,真会替我想,曾为长安令,凭轼西征,写赋言志,如今却仓皇亡命,流窜郊野,命乖舛至此,一死何妨。”

哭天抢地,还惊醒了树上两只乌鸦,嘎嘎地震落了两蓬雪砸头。陆机狼狈抹把脸,想他争大位争的惨败,的确存了死志,就原谅了这又扭捏又找茬,过去自背起人:“你一死无妨,我救助之力白费,闭嘴,别混话连篇的。”

踏齐脚深的雪走上山,转眼穿行于乱木密林中。司马颖不知他哪来这大的力,自己拔腿追都追不上,还被人鄙视一声:“殿下怕鬼噬人,那让你部下紧跟着。”

靠透入夜的雪色照路,陆机深一脚浅一脚,潘岳感到了颠簸,不想再闭嘴:“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抬起头,云层萧索,山树摇摇,欲雪的样子,陆机长吁口气:“怕雪来了更难走,得快点。还有,我亏欠你,这样能赎些罪。”

“学我的话,居然记到现在,那让你背,”潘岳不使力地搭上肩,凑陆机耳边嗡嗡,“你是亏欠我,我临危窘迫,就想学你慷慨一次,结果一败涂地,一事无成,惭愧,不甘极了。”

“既难逃一死,太想勉力做点事,不忍百尺楼被毁,想与士衡你悠游其间,贩文诵赋,受追捧称道,好生怀念。”幽幽声在风中荡。

却陡变严厉:“可那孙秀是奸小,不是言辞可劝,理由能说动,他红了眼,只想杀毁,如妖似魔,我不知他怎么饶的我,但此人在上,大位之路更险,在向死而走,士衡,不要与他合谋,罢手吧。”

陆机一肩沉重得很,潘岳将头搁在上面,紧揪着衣裳叮嘱。陆机想,自己说的亏欠,潘岳没体会到,还逆着他意劝他一通。可他无从罢手,也无从解释,说不清的亏欠,无法对任何人说。

口唇开合几次,天地却只有茫茫的静寂,偶尔宿鸟惊飞过,与踩雪的窸窣声相杂,一阵浓浓的寂寥感便油然生,在思绪的深处沉沉凝聚。

“不说这些,是你不知好歹,保命即是大幸。既知凶险,那你甘心退隐,莫再给我找麻烦。”絮叨声,把潘岳头给耸开了。

马车影子,出现在雪雾迷离的山间,兴许道路泥滑,看不真切,陆机加快步走。

有火光升起,马嘶也变清晰,陆机看到左思站空旷处,冒风雪,穿厚厚的衣裘,头上和肩上堆起一层白。果然如约在等,心里一喜,见左思在迎面认出的一刻,反手撞开车门。

“怪我当初拉他上仕途,也怪他不知足,总想侥幸得大位。”左思身有微颤,但平静着抱怨,接下潘岳,扶着挤着弄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