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1 / 2)

昆岗玉 几微 1413 字 2020-12-31

司马颖没露道别意,露的是训诫意,一手探上陆机后劲,□□着发际摩挲:“以及告诫你,黯淡当你洗马,整整书写写文,要是嫌闷,找那安仁厮混无妨,别去攀这个傍那个。”

“你知道我不会。”陆机没动,目不转睛对视。

“所以来劝吗,”惩罚似的一捏,捏住了说,“有权皆非善类,没我守着,你瞎折腾定出事。”

“殿下折腾着已出事,怎好劝我,”陆机由着他捏,眼神挑衅,“逃都逃了,鞭长莫及。”

司马颖委屈兮兮撤手,早料到这么劝无效。见陆机展开青纸诏看,凝神静气,旁若无人,他呆着跟木柱也差不多,又嘴痒去旁敲侧击下:“看出什么?不问我为何逃?”

“殿下要我明言?”陆机抬手支颐,倚着案坐,“不怕密事泄漏,功败垂成吗?”

司马颖觉得他眼中漾着危险,和上暗夜昏光又成挑逗,少见的不正坐,襟口豁开,宽袖垂肘,掩着如玉似瓷的白净。

“你说。”他哑了声,眼从指尖下移,觉得目光改换了,无关歉疚和怅恨,纠缠从本能里冒出,不可抑猛如火,烧得他要变本加厉地攻上,“我对你剖开,就想彼此看透。”

“想不通,太宰太保本分居官,没杨骏那么显扬,不过几句传言、奏议,你们忌恨至此,排挤走并不难,好像也不用找皇后当靠背,挥军杀之?”

“他们只是踮脚的砖,供觊觎权位的各位更进一步,是吗?”陆机搁手到案。

“料你想到,”司马颖偷摸触上指尖,暗声,,“剔透如此。”

“一番周折,只是要起兵的缘由,”陆机抽手卷上诏纸,“大军一动,可除权臣,也可废皇后,罢太子,或杀任何人。”

感到指尖被搅动:“只需分寸得当,便是无往不利。”

分寸到了指缝,轻拢慢捻,司马颖醉声:“说的是,有自知之明,名位在前,我心似火燎,却时机未到,暂且让之。”

手上可不,顺手背,到腕骨,寸进外露的小臂,探到袖中,陆机倚得更斜:“殿下不是让,也非逃,是以退为进。”

“嗯,更进一步,可是你说。”司马颖得尺进寸,触到肘腋,宽大衣袖碍着,堆堆叠叠,盖住肌骨微温,手下腻滑。

“进到何处,怎生个进法?”衣衫已松散,火烛突突跳,陆机按住了手,“大军雄起,要攻杀谁?”

“挡道着,便该杀,”司马颖拨开了手,更深撩入,“身不由己,有人被惹疯,径直来,我也是无法。”

“殿下敢言,是事不宜迟,雄起在即刻?”那衣已荡开,几乎倒伏在案。

“阊阖门,明日巳时,”司马颖气息不稳,强自答言,听到了碗坠地碎裂响,“入值当心,少撩拨人。”

恼火地抽手,把人扶正,衣衫胡乱掩好,扒下人手上碎瓷,再火冒三丈踢走地上一堆,手捶案,眼睁似猛虎欲食人:“士衡,你不一样了。”

“嗯?”陆机无动于衷。

“从前我兴起,爽直,而今火被惹燃,还得揣度着你,边燃边灭,真是别有滋味,好不享受,”到门口灌冷风下令,“坐正,整衣,不许再斜。”

败绩一场,事还没了,司马颖在门外徘徊。秋风似骤雨至,呼号澎湃,门扇哐当哐当鼓动,激得虫声啾啾,鹤鸣凄厉。

凉意往身里浸,屋内有干促的咳声,转头席案处一目了然,但像隔了屏障,他用目光将之撤开,看不动声色那人一举一动,端坐在昏光,眉目漠然,不再是可把玩的未琢璞玉。

——言辞似真还假,随口扯谎,见风倒向,与人交往,都像存心利用,弱点被他把控,游刃有余驱使,敌友莫不是,包括自己,都差点陷了某不好启齿的昏招。

如峻崖清风,山间林月,形貌如此,细看却渺茫。

屋里陈设没动,琴未移,香未燃,他只占了那张案,把随身带书铺在上面,记得会就景作诗,但只见写铺陈的赋论,他像省掉了一切不必要,步步都紧密,夜以继日,只图在这京城里周旋上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