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2 / 2)

昆岗玉 几微 1514 字 2020-12-31

司马颖也愣一瞬,陆机自作主张是他没想到的,似撇开了他,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好闷闷抹把脸,自认打脸地叫刘渊进城运粮。可刚吩咐完,陆机居然拿着印,径自递还了王彦。

“只是帮你,你仍是一城主政,大印归还,”这时才看眼司马颖,“殿下依诏令赴任,不过是想与你共治邺城。”

司马颖眼珠直轮,眼皮撑老高,可看陆机无动于衷,无奈依他,摸上王彦那印:“不劳王县令迎,你去分粮,我来平乱,同心共事,一切好说。”

王彦腿颤得走不动,长地上似的杵着,司马颖进退不是,陆机也不声不响,他烦得吼一嗓子:“耳聋了吗,当你县令去,别碍我眼。”

王彦一伙连滚带爬遁走。身影消失后,司马颖当先一步,招呼众人进城干事。

陆机只静静站,天色更苍茫,见到司马颖走后,帐中僚属迟滞了片刻。他觉察到自己犯了错,但只能如此,这错还在众目睽睽下,似再难挽回了。

灯一晃一晃,左摇右摆,司马颖拿手撩撩,像撩不透的心思。邺城曹魏旧都,官舍厚实宽整,但曹魏已逝,年深日久,屋里扬着阵霉腐味。窒闷得很,他自己跑去挨个开窗,急要通风透气。

卢志帮他开,罗尚和刘渊前来禀告。刘渊声大,先夸那县令:“那人胆小如鼠,老哆嗦,不过盘起粮来,口报手记,倒是分得清楚。我看这微末小官,还是有些本事的。”

“但殿下不能不防,未审出他背后主使,怕他尚怀二心,”罗尚走近一步,摊牌,“吴郡陆士衡,是敌是友,殿下如此纵容他?”

“说来,我想起,此人曾在杨太尉府中,后擢升东宫,游走权贵,他会不会是朝中派出的细作?”刘渊献言。

司马颖垂头,就知难免会论这些,卢志已跟他说过一通。眼下刚好人到齐,得给士衡洗清嫌疑:“那县令的事,我与他事先议过,他行事不算冒犯。”

“至于敌友,”司马颖抚案严肃,“听好,我敬他高才,好不容易收服,他一心助我立足此地,断不可再疑他。”

卢志和罗尚两知情的默然笑,刘渊这不知情地还上去疑:“那县令是本事,但总觉鬼祟,殿下依陆士衡,任他行走城中,怕是不妥,须得提防,不如……”

门扇呼呀动了下,司马颖朝外瞅眼,缓缓摆手:“别想偷懒,外头流民还乱,按今晚安排的,你们去安置流民到曹魏旧宫。”

卢志在背后躬身:“我也去,人手怕不足,有些事就便宜处置,夜里不再扰殿下。”

说着一手搭一人,拉出了屋,走得飞快。司马颖等到动静熄,走到门口,喜忧参半地一声:“士衡,进来吧。”

“今日之事,我不想道歉,也不想解释,你将如何待我?”陆机劈头问道。

司马颖早已习惯他乖戾无常,左右没人,又回复讨好卖乖样:“不闻不问,那你不道歉,又不解释,是来作甚?”

“与殿下谈往昔,京城王府,曾言同榻而卧抵足而眠?”陆机声轻飘飘。

司马颖背脊一凉,但面上稳住,看陆机笑意浅浅,款步柔柔,还带着一包裹走里间放,心想莫不真真对我死心塌地了吗。

里间,陆机稍拨亮灯,放物到案,斜倚上去,一点一点极慢地拆。橙光晕过纤秀身影,眉眼朦胧,似远山在霞光,含云蕴雨的,司马颖难以自抑走去,呵气出声:“要同榻而眠?”

“是想,能否?”陆机拆完最后个结。

包裹铺开,不出所料,又是一堆纸卷,他研起磨:“流民事急,今晚我想写下屯田策令,怕事有遗漏,便与殿下商议,想要彻夜在此。”

“好,你写。”司马颖泄一口气,浑身凉下,但看他还斜身,衣又凌乱,那凉复上背脊,冷汗都冒了。使劲摇头清醒,是的,确信过的,士衡不会无情。

于是胆大,乘他写得专心,偷摸到身后,手探入襟,按上心口,下颌卡他脖颈间,掏心掏肺地:“士衡,你又如此,怕居心叵测啊,与我直言吧。”

“没有居心,”右手无碍,陆机仍在写,“殿下是否记得,羊都督屯田,一牛配几亩地?”

“看田土厚薄而定,平均是四亩。”司马颖哼着,那心口平稳,他细抚也未改,准备就这么着想屯田事一晚,也算美滋滋的。

但猝不及防快了,火箭穿窗而入,鼓噪顿起,屋角坍塌,晃晃刀兵从天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