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被挑开,但陆机一点没方才的怯弱了,刀柄被他握牢,反一圈甩向来攻的人,下落至半,再挑起,横摆向两侧,继续逼近杨骏。
外头风雨肆虐,门窗鸣响,咔咔地接连洞开,刀山箭雨可见。仆从和府兵惊叫惊逃,场面已乱,呼吼和马蹄声伴闷雷炸响在半空。
杨骏没料形势如此急转,他在混乱中想着“筹备万全”一句,知道陆机背后还有人,影影幢幢,京城水深,明枪暗箭,他还不够老辣,手腕欠高明,这局注定败了,但还能逃命,不定还能卷土再来。
“别管他了,护我去马厩。”急言下令,就瞅准打斗间隙走逃。留的是心腹,马厩就在后院,尚能拼一把。
攻势一松,兵卫护着杨骏往后门走。风越发强了,后院树浓,风散出无数细叶,如向幽暗天际放飞的鸟,豪雨浇下。陆机脑中泛起了印记深的一幕,叔父府中血色重重,他发狂挥剑的一幕,此时以同样姿势举刀,杀向那些挡在他前路的人。
兵卫猝不及防,最后两人瞬间倒地,一刀断头。雨淋湿了陆机,阴沉中如恶鬼,前面人惊恐,看杀者刀血红,眼染红,索命追至,胆寒已极!他们格挡都力不从心,刀来势又快又狠,马厩在一步之遥,但靠近的无不倒地毙命,只剩最前的杨骏,勉强攀上草槽,瑟瑟颤抖。
“太尉请回屋,我说过,写下你矫诏详实,”刀伸过,血抹上杨骏华服,“哦,还有暗害诸王之事。”
杨骏看着那些断头,勉强嗫喏:“我与你有何仇?”
“没有,有贵人要你命,我踩你脚,去攀附上而已。”陆机就刀势,一刀划伤他。
“用得着你不惜命来杀我。”杨骏不可置信。
“你不用我杀,”陆机拖他进雨中,到屋门放手,刀指书案,“我要的是认罪书。”
“踩我到不得翻身,好,好,反正一死——”绝路穷途下,杨骏狂态了,但疼是真实的,陆机又一刀,他不得不扑到了书案前。
尖锐疼让人怕,再不想挨一次,杨骏忍疼哆嗦着写,但快写尽时,剧痛陡袭,他看见座下漫淌着自己的血,有人就着红,捉住他手稳稳按在了纸上。
太尉府正门从内打开,兵甲无阻挡地进。司马颖策马穿厅过廊,一处聚起人,眼看围了大圈,他喝开人去看,就见杨骏目如死鱼翻着白,身上刀口重重,腻在片粘稠的血泊里。
血成线条串出门,连着零落的死尸。“这就死了?”他有点不敢信,一步步细打量。打斗声渐止,血被雨水冲得流散,有块布翻到了他脚边,就那么不经意地看到,本来刚要踹口气,这下大气都不敢出了。
“是你做的,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翻遍,不见人!”他朝乌云天无声喊,被恐惧填充,血腥味绕着口鼻,熏得恨不得把心伤都呕出。
士兵看着殿下拿把剑到处砍,拆门拆窗拆瓦,剑也砍断二三,以为他把权臣恨得屋子都不放过,就呆站着看他疯。统领公师藩担忧上前:“殿下,是否担心杨骏党羽藏匿,属下让人拆了这府。”
司马颖才醒过神:“党羽,嗯,党羽,这府里上上下下搜遍,党羽全给我抓来,我要审杨骏密事,一个都不许杀。”
府中太过乱,陆机无冠冕,蹭出后门,也没人注意到。这场雨翻出了他的阴暗,彻彻底底,他刻意准备了很久,然而倾倒而出的一刻,还是忍不住战栗、惧怕。他认不出自己,他像这暗日里浮出的幽魂,戾气满涨,但那戾气是快意,是诱惑,他很想再去尝,在凌驾人和屠戮里欢笑出声。
所以不能见人,杀意翻腾,克制不住,手和身都是血,他踽踽行在背巷,任豪雨击打,想洗掉一身的不堪。但洗不掉呀,所有的激战和拼杀都涌上了,曾在其中伤痛备至,十年里不褪色,而越发深重,冷漠和矜持盖不掉,汩汩腾腾,驱着他往权势上攀,要得到能生杀予夺的发泄。
一直走一直走,雨压制不下,想踹口气,想暂逃离。成都王府空无一人,走过门庭散乱的兵器和死尸,身冷如冰,手又簌簌颤抖。不过抬起时候,看到全干净了,这一幕已过去,能回到平常的淡漠,能一如往昔的不动声色的。
就檐下水搓衣袖,把最后点血洗掉,朝还能待的廨舍走。宫门城墙里的喧嚷远在天际,这变局可以没有他,图谋也不急一时。陆机眼里模模糊糊,就枕席还清楚,暴风疾雨里,终于倒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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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黑化第一步,觉得还不够黑,以后会更黑的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