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2 / 2)

昆岗玉 几微 1486 字 2020-12-31

王濬按剑不动,孙皓又顿首念一遍,再也不敢抬头,高声地喊,念出了要归顺悔过的意。他的头在地上磕出血,王濬等血流了满面,才一剑砍去,断掉绳,由一国之主亲奉玺绶,预示最终的弃国归降。

陆机拨帘,看到玉玺的一角,孙皓跪持,缩肩颔首,在颤巍地向上递。他觉得难以置信,声威赫赫、不容冒犯的君主,怎么会任自己形容狼藉,高念卑怯的言辞。他应该无畏,应该如往常一般阴笑怒斥,他是基业的征兆,宫城已焚,他该有火那样的厉烈。

“士衡,你如此投敌,孤是不该学你,早作归降,也免受眼下苦楚。”帘外传来苦笑声。

“但孤成亡国君,也好过你做二臣,”孙皓不卑怯了,像为自己无德和丧败找到陪衬,他又狂肆起,“你父祖守基业,战一方,何等忠义声名,可要被你投敌做贼的不忠不孝给毁尽。”

“你是无颜以对,躲着不敢出了吗?”

程章紧挡车门,后悔死了不该来的。陆机使力推他,带着被激怒的急乱。程章生出点不祥感,手牢扒门沿不放人,全身腾不出,只好用言语劝:“答应带你来,说好只看的,想你别再逃,怎么……唔……”

手腕被狠咬一口,又深又疼,难免松动,一不留神人又溜走。血冒到手间,程章也不想捂,疼得龇牙咧嘴下车,迈步去追。他追不上,陆机走得很快,也很稳,方才还艰难起身,但眼前即便背影,程章也看出了他立身的劲力,和如处朝典般的端肃气势。

陆机唇齿间带血,目印上火光的红,径自穿过军列,走向高台下的孙皓,俯视他,答他问:“我无父,也再无君,何必要孝忠。”

“我不觉有辱先人,陛下才是江东之辱。我兄长死难,张丞相、诸葛将军身徇社稷,石城外,万余大军以死相拼,你不管不顾,蜷缩在宫城,受小人蛊惑,至众叛亲离。一国之主,衔璧面缚,如鼠雀贪生,苟且乞活,你又以何颜对诸先祖?”

“孤……”孙皓嗫嚅开口,但看到王濬半举的剑,“不,臣是见天命,知大势,自甘臣服大晋,使天下平顺。”

王濬剑已举起,在空中划指令,大军蜂拥而上,霎时漫过了程章。降礼上的朝臣们惊叫着旁退,没地方退,就挤成一团。孙皓瞅到了,还是没挤过去,他仰看陆机,和朝他逼至的森森锋刃,抬膝准备站起。

“那好,我来替你,使国亡而不辱。”陆机拉起他,擦身而过,字字在耳中,似向他澄清,“父兄遗令,我已照行,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我也能做到。”

——与基业共存亡,见到了最后的确证,再也不能苟活。

降礼的白马被刀山火海逼得嘶吼,冲开持辔人,腾蹄狂躁。陆机挽缰跃上,任马把礼典踏得狼藉,□□飞至,长戟黑雨似的叮来,他引马上宫阶,朝再无一人,煎熬在熊熊火中的大殿驰走。

火缠绕整座殿,殿中呈烧旺的金色,光耀刺目,光如腾在云海的长龙,怒啸天地,翻搅乾坤,吞吐的浓黑烟雾弥散。在人和马没入的一瞬,火龙爆裂而折,撑殿的木柱被焚尽,横梁带檐瓦轰然塌下,尘土火烬高腾,气浪冲停了围拢的大军。

场中人转身避火,黑灰冲上了他们身。孙皓没避,他瘫在地无力了,火彻底烧了他的壳,露出本相,畏缩又懦弱,那坚硬强装得难受,故而充满恶毒,一切剥去,他只是芸芸匹夫,偷生而已。

王濬以剑逼他写招降书,晓谕还在顽抗将领和地方主政归降。其实都不用逼的,孙皓无神持笔,王濬说一句,他就写一句,一字不落。

程章终于挤到了重围前,他拽着牙印,血流下腕,痛刺入全身,刺进心间,他在难受里麻木,干脆不捂了,高扬起手。灰烬在暮风中盘旋,触身而过,他仓皇地想抓每一片,可每一片都在远离,在他望穿的眼底销声匿迹了。

本该是年少不知愁,载酒江湖任我行。可欲求里生出了欲求,让乱世堆出了滔天的负累,不由得辗转深陷了进去,迷醉在迷途。

他用尽了真心和恶意,在一刻的凝视里尝欢喜,在对抗周旋里忐忑踟蹰,在相离相逐里渴盼和气恼,可终究功业歇,相思归尘,悲恨无穷极。

火快灭了,露出黑漆漆的木骸,夕阳映在后,霞光又铺上暗红。故城日暮,金陵云散,群山枕江流依旧,在守另一番的兴亡与风流。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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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作死,但不会死啥,到第二卷再折腾。

以上是想写两主角少年期,白痴又热血,就有些中二的别扭,后面要尽量写成熟点,没那么多战争,开始密集的权谋啦。(战争好难写,就怕权谋更难写)

还有,会在一起的,会宠宠宠的。

以上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