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丧(1 / 2)

昆岗玉 几微 1666 字 2020-12-31

宫城含章殿。

殿宇幽邃,丹彩煌煌,枝灯下,皇后杨芷跪在八尺床前,屏扆侧挡,晋帝无声息卧其间,偶睁眼,或怒意,或迷乱。近侍全被替换,无一信任之人可言,屏遮了候旨的外臣,尽全力的细微语,仅皇后一人附耳听。

杨骏立屏扆后,企首顾望,看皇后扶床起身,泫然欲倒,步步转向外堂,扯庄肃音:“陛下言,太尉杨骏辅政,佐太子登基。”

“何中书。”杨骏应声唤人。

中书令何劭跪于书案,接过中书监华廙递到的笔,听他口念:“诏令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

笔递时一顿,华廙头轻摆,静殿忽起尖利声:“太子请侍疾床前,亲受遗诏。”

太子司马衷被猛一推,前趴在地,擦着杨骏的脚踝爬起,一脸懵懵,嗤嗤地呼喊:“谁,谁?”

惹得一众臣又一通摇头叹气。

杨骏怔怔看着太子妃贾南风,甩殷红大袖站起,托太子后腰,掀挡道屏扆,推搡太子又趴上地,代他言:“陛下要将朝政交予皇后族亲,不顾我父亲奠基开国之功了吗?”

晋帝似被振动,陡然睁眼,眼中是错愕惊惶,皇后更惊,但畏缩不敢上前,晋帝喉间开始倒气,噗噗急踹,言语哽咽难出。

火光在人走动的风间跳摆。

众人还未反应,太子妃转身,扯写诏的中书令,展诏书于床前:“陛下遗诏,果真如此?”

晋帝倒气更甚,满面惊恐和狂乱,却也慢慢平息,诏书一动不动,直到床上人深吁口气,头垂下枕手落席。

“陛下颔首,”皇后似悲还喜,踊动着哭出了声,“帝登遐,大丧。”

杯中水凉透,远处隐约响更漏声,张华看到席间一纸,半面有墨,半面还空白,就问:“士衡你在作文,还未写就?”

“跟翻图籍一样,是打发长夜的事。”陆机就手收起。

“我看不是打发,远谋深思才是,”张华长叹声,不多问,转回目光,“的确,夜寂无人,才好看透乱局。”

“这府君是说自己,”陆机继续收整席间,“乱局已明,在估量去从。”

他停了手,危坐起:“免官只是一时,府君是太康之治砥柱,外戚和宗室,能把权,却难理政,稳权位后,少不得你。”

“不尽然,实情是,我不明立场,就被贬损,站到一方,另一方必要除之,”张华继续叹,”如此险恶,倒是退守保身得好。”

“少不得你,怎会让府君保身?”陆机质问,“天命如此,势已积成,各方如石坚立,进和退,都已难。”

昏光斜照,陆机身影幽邃,面目却朗然。身后重重书简,是古今无尽的人事沉浮,张华看灯火一点点渗进。

“所以,府君该如水、缘势而流,顺势而行,只看谁给予势,便不逆拒去攀求。”

屋外犬吠声突起,越叫越大,张华想起来迎的小黄狗,一时走神,陆机侧身朝向了屋外:“要不如此,只怕今夜都难走出这里。”

那吠声喊得张华心惊:“硬碰不得,是该如水,弯转以前流,”但又遥遥头,“不只为保身,一统不过十年,也实不愿见,天下就此入乱局。”

“太常张华是否在此?”叩门声起。

陆机不再俨然,又平常口气:“夜深,皇城,还有人跟踪到此,府君哪里退得了身。”

“是没想能出去,所以混到你这儿等呀。”张华无奈咕噜句,再无奈去开门。

不开还好,一开更吓一跳,刀剑唰唰架上,两彪悍禁军将两人按倒在地。

“东宫黄门郎董猛,奉太子令来问,张太常夜至御前,是有何事?”

“被问宗庙之事。”看董猛鹅黄朝服,站门正中,颜面周正,眉眼间却是威狠,张华只好如实答。

“说的不够,”董猛自己压了刀,口吻更厉“如此来,是要你尽言见闻,该怎么说,想必太常清楚。”

是很清楚,晋帝不豫,太子正位东宫二十年,即将登位无疑,东宫僚属自是飞升,眼前这位亲侍,将是朝政改换的新贵。

自是不敢怠慢,张华琢磨着该说到哪一层,慢慢开口:“太尉杨骏所问,大丧初崩,治丧告庙之事。”

“还有?”力道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