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拢(1 / 2)

昆岗玉 几微 1700 字 2020-12-31

陆抗翻着军册,不知觉间天地镶白。他想到陆凯回程,途中是否要遭风雪。兄长旋即回建业,那里有更急切的事,他会查何定奸谋,但不会谏止荆州分兵建业。他太熟知下游边事,颓然无望已然说明了一切。

席案太凉,书房许多故物,是陆逊留下,陆抗抚摸着想,父亲生前,踟蹰不决,进退两难时,是否也身受过,这样彻骨的冷意。

漆盒中博山炉泛出绿锈,陆抗感到气力不济,他捻出残香点燃,等烟气浓郁,他极不喜欢那味道,总伴着病笃和哀痛,无能为力的远逝猝不及防临近,但却不得不再借助。

帷幔后,陆喜揣着残香片,他在东院发现,想要痛心疾首告知,走几步却不敢再上前,左右无用,只好一阵唉叹后退出门。

声响起,陆抗出房看,静寂无一人,不过看到天地白茫茫,莹洁清透,雪点细细沉下,脚下泛吱吱声,他循着声往外走,出府院、上街衢,走过城墙边,走到市集和民户,风雪像在涤尽心忧,他新奇打量一切印入眼的,被冬雪罩住,但依然熙攘,不减生机的江陵。

天寒,酒垆中人尤其盛,陆抗随人流进,也想着买壶解寒,但被人持住手,笑问:“想请将军,凑一席当轩饮,如何?

陆抗看清来人,有些惊疑,但随即释然,也跟着笑道:“这里我是主,君是客,没有你来请的理。”

“好,就当你答谢我。”来人是羊祜,一身素服,泯然在市集中,但陆抗看他如隐于市的高人,无关碌碌世务,是来笑论风云,捭阖兵锋。

“看来我城防不力,让你能这么轻易地混进来。”陆抗酌酒,冷声打招呼。

“我这么来,也是为将军方便,再大张旗鼓闹一场,实在没必要,”羊祜举起杯,眼神逡巡,“不是你我熟识,也没人认得出我。”

陆抗就哑然笑:“一军主将,孤身游荡在外,我抓你易如反掌,你不怕出什么差池?”

“说了,你该谢我的,哪里会抓我。别的事不提,前不久江夏被掳数千人,我偃旗息鼓,一点都没追讨,还因此被朝臣们骂了个够。”持杯对上陆抗,“我守约,相信江夏一战,也不是将军背约。”

一派风轻云淡,陆抗像以往一样,猜不出他用意,但深知此人城府不可测,小心琢磨着该讲的话。

“江夏的事,是出乎我意料,但我用不着谢你,各为己利,筹备未周,你不想开战端,我也是如此。”

“那请酒就当谢。”羊祜欣然笑,噎了下摆摆头,“讲话不用像作战,寸步不让,我一人私下来,是想与你作交心谈,真心诚意,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

冷风入屋,陆抗在愕然中咳出声,羊祜拍拍他肩,起身去掩好帘,回座时,手上多出一药函,打开递上:“将军染风寒,这是成药,服下可缓症。”

陆抗更愕然了,在愕然中有些怕,羊祜知他到如此,看来是没什么好防的了。就自然而然接过,借酒一口咽下。

“你不怕我毒害?”

“岂有鸩人羊叔子哉!”药清苦,酒浇愁,陆抗豪言,掷杯在地上,羊祜也闷一大口,对视上淡淡笑,也有些似笑非笑。

“你想问我,为什么带上药?”再落座后,羊祜开话头,盯着药函,“我不仅带药,还知病症,士衡在襄阳病,我曾请医长治,医长老者,看出病症有异,留意追索,告诉了江南地的注症,传言尸鬼为害,在亲族中传,恶者以至亡家灭族。”

陆抗手从桌案落,拽下裳,止住震颤,维持面不改色,平静道:“医家野语,传言而已,不足信。”

“本来我也没当回事,医家是纷纭,各执一说,只当听了个奇闻,”羊祜撑案半起,迫近陆抗,“但后来知道,这奇闻太确实,容不得我不信。”

羊祜说得别有意味,一手抬袖中简牍奉上:“军中旧档,我想学名将战记,偶然翻到,说来不敬,你先大帝亡时,邓艾用兵淮南,乘乱过江查探,这是他给我朝景王的信。”

“孙权已沉,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唯权以邪术制之,主者皆命不久长。”羊祜半展开简,指字念,再一把合上,“邪术记得详实,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君疑于上,将困于下,自相攻伐,也真是可叹。”面露出些轻蔑,羊祜站起身评,“孙权至死不过霸主,称不上帝王,安不了基业,他靠父兄余威,得你们拥戴,鼎立于此,但他统和不了你们,无能建制革新,他战战兢兢,就知道防你们取而代之建命。”

“想想也情有可原,你们有私兵、部曲、复客、田庄,一族自成一统,君主彻底孤家寡人,控不了军权,找不到有力依凭,只好使刑罚、玩阴诡,勉强树威,以此来制衡,听闻孙皓残暴,滥刑好杀,不正是他先祖留下的局面,他也收拾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