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2 / 2)

昆岗玉 几微 1557 字 2020-12-31

步阐撑着戟,站起来,在将吏们的讶异下回转身,他没有迈步,只站得笔直,凛然正对着城门外策马的陆抗。

马蹄蹬蹬响,陆抗注视门内,与步阐想到了同样的事。非悔恨,而是忧心:名将死,幼少恐不能当任。

基业近五十载,开国猛将贤臣已故,自己一辈也是垂老,人物凋零,后生不继,而国主亲佞臣忌贤良,强敌窥国,盛衰易势,纵有江险,何能久恃。

日生暮色,山间变的昏昏然,陆抗陷在沉思,都没注意到陆晏急赶来。听到有人不顾严令地喊,正准备训斥下,就见陆晏从军阵中穿出,都跑到身前了。

陆晏踹着气问:“一路,父亲可有碰到一小股晋军,埋伏在?”

“没见他们埋伏。”陆抗莫名其妙,但也警惕起来。

“那他们,该是到城中了。”陆晏自顾自思索,又禀告,“他们是去接应一人,但还不是步阐。”

陆抗翻下马:“你说清点,打探到了什么?”

“不是打探的,是我在江上看到,有支晋军潜行上山,意欲偷袭。至于他们所图,是……”

“所图是我猜测,”陆机走出,接他话,“晋军有重要一人,还在山中,他们不会弃之不顾,有此反击,会是护他撤走。”

不等陆抗反应,就半跪求请:“父亲,久等不行,怕城中有变,要尽快进城,肃清这里。”

陆抗恍然了下,心里在叹“士衡,你肯回来了”,但面上什么都没说,冷冷论事:“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进了,步阐既无悔意,我再等也是无用。”

似是惋惜地对大军下令:“赴城中,遇请降者,一律赦罪。”

蹄声轰隆腾起,铁甲震动,陆抗昂然上马,方拉缰绳,发现陆机拦在他马前:“我代父亲先行吧,城中有异,我能引出晋人细作,引出那支晋军。”

陆抗俯看他一眼,一身青灰布衣,面容白而无色,荏弱样貌,身姿却绷笔直,威肃不亚身后百战之将,而如此拦上大军,还是眼神中的决厉,让他这样稍顿了片刻。

但只是扯扯缰绳,马蹄绕着向前,淡淡对陆晏道:“士玄,你照看下他。”

陆晏正准备下马拉人,听到吩咐也觉得挺失职的,急扑扑赶上前,未料陆机倒还乖顺,随着他从路中段退下。

但刚退到旁,马缰就被抢上,陆机急跃上马,在大军涌入的间隙,当先闪进了敞开的门洞。

急驰起尘,陆抗策马猛追,带动后进的大军快步涌入,留陆晏在门外目瞪口呆,想挤也挤不进了。

行到城内驰道,陆机停马,回望向城墙,他似乎听到熟悉声,还感到了一丝锋刃的冷芒。而霎时,□□冒出,急箭破风袭来,他眼底印出从四面聚拢的尖锋,撑目欲裂,就轻闭上眼,静立不动,不想再辨认来人,也隐隐认定,这些不会伤他。

利剑击打声传来,去势奇急的铁器摩擦,尖利刺耳,嗤嗤溅火,吴军立起盾阵挡箭,而陆抗飞马至前,一剑横扫追他而至的箭锋,把陆机拉过马,向盾阵中疾退,吼道:“停入城,沿城包围,不要放走一人。”

陆机惊愕睁眼,看到一箭之遥,箭致密地聚拢骤至,一阵心惊,死命想挣脱,却被牢牢按在马上,被父亲掩住回撤。

陆抗到底挡箭不及,在部下来迎的一瞬,箭堪堪越过身前陆机,打上他肩头,从衣甲缝隙入,透背出血。劲力一松,未入大军,就见陆机翻下马,迎面走向了飞驰的箭丛。

“我在此,你大可来杀我。”他边走边大声喊,似声嘶力竭,箭从身边飞过,被只当栉风沐雨,他不懈往前走,在砸地的箭雨中划出了一条路。

终于一箭擦发梢而过,在秀白的侧脸拉出红痕,血珠溅地,落黄尘中洇透而没。

日沉激起阴凉的秋风,雁哗啦啦低飞过,城在余光中收起厚重的影,攻势渐止息,对峙中一时静下。程章从街巷走出,只身一人,负手轻笑,眼中带痛惜,一眨不眨地朝陆机看。

正对吴军剑拔弩张阵势,和陆抗冷冽如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