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集(2 / 2)

昆岗玉 几微 1566 字 2020-12-31

吾彦侧侧头,叹着气嘀咕:“打胜场也不易,不能歼敌,好不痛快。”

陆抗听到,笑看着他:“不出兵追,但可鸣鼓戒众,放声聒噪,做出追的阵势,让晋军惊惶胆寒,再遣队轻兵截杀,不就行了。”

吾彦还愣怔着,想其中关要,陆抗声音从上方传出:“临机应变之道,明白了吗?”

“嗯,明白,这就去办。”吾彦勉强答,钦慕地上看,却发现都督正望远处江流,相当的凝神,已全不似在对他言语。

崖间窄流,木筏挤满水面,有兵士踏筏上攀,但更多的是从险路撤下,伤残狼狈地,蹭到边缘的船,开始往江上撤离。

灌耳都是狂猛的鼓声,在崖间回响,似千军万马嘶喊。撤的人怯怯地颤巍,加快步赶紧逃。水路毕竟更险,靠崖底的小路和滩涂也逶迤着重重晋军。

“巴东徐胤遣来的楼船,已到了吧。”羊祜站在木筏,隐约瞅见谷外的一片帆。

“就在谷口不远,虽攻不了西陵,但掩护撤军,倒是大用。”胡奋振奋着回。

看羊祜没应声,把耳朵一捂,“要不,全从水路撤吧,山上鼓噪盛,怕追兵将至啊。”

“还是水陆两道撤,吴军多诡,后面不定还神出鬼没地埋伏在,分两路,也不至全军覆灭。”羊祜神色暗淡,但话声很镇定。

他仰见乌云半遮的日,又看过群山、西陵城、喧嚣在上营寨,和龋龋退撤的大军,但只将一切视作桌案前的图,不悲不喜,对着沉思琢磨,演练着下一局的成败之机。

阔大江面行船,风徐浪稳。但靠近交战的崖间谷口,水汇入江,流急,汹涌起伏,船落帆逆水划,就止不住船身上下颠动。

落帆毕,船忽一晃荡,舱内,陆晏撑紧木柱,一手扶上陆机,轻声问:“还好吧。”

陆机摇摇头,勉强一笑。他坐在塌上,披头散发,湿发还带水渍,面色是过水的青白,唯手心一片红。陆晏拿布条继续缠,小心叮嘱:“手不要碰物,要做什么,待我回来再说。”

“大哥是要出战?”听到船外战声,陆机赶忙问。舱密闭,他隐约知道所在。周身晃得头更晕,但西陵城外的对决之势,却清晰呈现在思绪中。

“你可别出去,外面风烈,还想病得更厉害?”陆晏拿件厚衣,又往他身上裹了层,紧住领口,令声道,“待这儿,交战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我不是要出去。”陆机失笑,朝后挪动了点,模样乖顺,“是想提醒大哥,步阐多变故,西陵有虞,能尽早入城为好。”

“好了好了,换作我,就不会被步阐害成这样。”陆晏恨恨道,熄了盏灯,往外走,“你还是别操这些心,好好休息。”

舱内暗了下来,血火味混着潮气渗入,陆机独自坐着,一动不动。只远远一灯,照出他眉眼凝重,陷在沉思中。他粗略说了那晚里壕的事,但真正感到的危机,一时不忍留下的隐忧,却终难言明清楚。

陆晏从窄梯往上走,刚踏甲板,碰到晋军的旌旗,被风刮到面上,他一阵烦躁,叫来人下令,换旗。

三艘楼船,是他领兵在江中所截,并未交战。晋人不熟峡谷水情,从激流险滩往西陵靠,还大张旗鼓地,他照父亲所令稍一引诱,就让三船在暗滩搁浅,兵不血刃拿下。只是没料到,沿路还碰上了士衡。

他一人在急流中沉浮,被救起也懵懵怔怔的,陆晏一阵担心,好在问着问着,他说了碰到的事,看起来也正常了些。陆晏便出舱应战。

“临机应变。”想着父亲说的,陆晏越船舷向远望,烟火漫天,响声荡耳,尸首和兵刃堆积山道,而江上有断续的木筏,星星点点,向大船驶来,他辨认出,是逃窜的晋军。

想到不该换旗,不过见山间谷口一片,交战已然尾声,干脆换就换了,眼下任务,在山脚截杀后撤者,让晋军这场进攻,彻底败绩。

三船迅速换旗,向郭洲的滩涂靠得更近。筏上的晋军都傻眼了,没想到逃命处忽成了吴军的障眼法,还没等到惊呼出声,觉察到的几筏被重重钉上了箭,向旁倾倒栽入江水,箭继续袭来,嗷叫声中,水面一撮一撮地冒红。

木筏完全失序,筏上人大声呼喊传信,谷中的开始往岸上移,但近谷口的被江流携裹,顺流急下,不受控制地飘。箭雨中倏忽沉水。人尽亡后,木板空荡荡翻出水面,如藓芥般刺目地点染江水。

羊祜被拥着往陆上走,他在危乱中生悔:不该料定徐胤水军接应,襄阳兵不熟水战,更不该在谷中用筏攻。但事已至此,悔之无用,他止住步,挡住前拉后推的人,坚定地站筏上,常服显眼,将旗在后,等着,也是鼓舞着水上晋军后撤。

前方撤退山道,正不巧又响鼓声,就有斥候厉喊着来报,又有支吴军出来截杀了。

将领们面面相觑,有自告奋勇对敌的,有啧啧声哀叹的,还有和兵士一道,再不敢往岸上走的。羊祜沉吟,然后拿胡奋手中的金锣一敲,高声令:“继续撤,行陆路,回夷陵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