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和(1 / 2)

昆岗玉 几微 1602 字 2020-12-31

“小公子以身挡箭,阻止我等射杀羊祜。”西陵城门,陆抗踞坐在石阶,瞅着一圈垂头待审的兵士。

“他还干过什么?”烦声再问。

“在将军入城前,是被晋军细作带入城,也确与叛贼步阐密谋过。”

“昨天还称主子呢,今天就叫叛贼了,你倒变得快。”陆晏白了眼在说西陵兵,扬声讥讽。

陆抗墨着脸起身,抽走陆晏正在写的简,扫视完,相当不满,往他身上一扔:“让你详写经过,你半天写了几字,再敷衍,我看也别写了,直接去狱里审。”

陆晏苦笑声,跪下求:“父亲,我看差不多得了。再审我们,也就这些。士衡也不是故意违逆,他浑浑噩噩不言,真的是病了,在船上就这样了,逼也没用。”

“众目睽睽下,与敌为伍,”陆抗俯下身,盯视他,“不查证明白,要我如何交代?”

陆晏见父亲眼里有些阴冷的恨,让他觉得很不该,壮着胆挺身,不平道:“士衡通消息,惑晋军,若非他插手,那能这么快入城,那又如何交代?”

“这些事,不该他去做,他是胡为。”陆抗吼出声,但心知,烦闷和怒气并不是因他胡为,也不是确凿无疑的与敌为伍,而是探不清他心志,他立场和效忠所在,想信,却不敢信,想像以往,听他申辩出,却听不到只言片语。

陆抗凝住神,向内望,驰道上,士衡仓皇身影还在,一眼辨出,但影影绰绰,隔着片雾,糊得像要化在半空。

茫然间,远处有破风声,陆抗方回神,眼底即印出寒芒,直直向他强袭而来,他跃起拔剑挡,却没触到,箭被人打偏,去势老,哐当一声,落在了群惊呼欲战的守兵中。

主将指挥,守兵立马转向,哗啦啦地循来向去追人。陆抗逆着人,按肩头过去,牵动伤,使不了力,就等陆晏捡箭呈到他面前。

两人都对箭身的一线朱红骇然,大眼瞪小眼了会,陆抗先警醒,顿时急声:“你快去看下,士衡还在不在?”

“不见人。”陆晏气喘吁吁回禀。

“不见人。”去追人的新任西陵督张政回禀。

陆抗遮住手心小片布帛,冷着眼,嘴抿一线,吩咐:“备马,我出城一趟。”又对着身后黑压压等着的一群,“不用跟,我一人去。”

羊祜拽着酒肆阑槛,身下浪涛拍石,水沫层递着漾远,连上泛黄秋山。风卷薄云而过,在光照亮内室的一瞬,就有冷冷音盈满耳了。

他借着光看到,屏风前,烟气中,陆机垂首敛目,拊弦起歌,傍若无人地冲静。

“泛舟清川渚,遥望高山阴,川陆殊途轨,懿亲将远寻。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乐会良自古,悼别岂独今。”

促调高张,音幽沉,清韵绕梁。羊祜转身靠上木槛,半闭眼沉入,知情知意的,胸臆不免被声乐所染。

音一落,就走过去,把半遮的帷幔系高,和缓笑:“士衡真是才高,即景作,我不过一愣神,你就出了首乐府豫章行。”

“都督见笑。”陆机身未离席,眼也不睁,“感荡心志,聊发幽情而已。”

“嗯,你心有沉郁,发发也好。”羊祜在席边坐下,“不过,意思有些不对,我带你来寻亲,怎么说是悼别?”

“思发于胸臆,言流于唇齿,此一见,我与至亲殊途,即便同在,又何异于远别。”出声也是曲调似的幽渺。

羊祜沉叹一声,按上他手:“士衡,我无意逼你,今日会后,你是去是留,是参与一方,还是置身事外,大可随意。”偏头近他耳边,声更轻缓,“我定达成你愿,以酬阻箭之恩。”

陆机缩回手,按上琴,神色一派淡漠,羊祜只好起身:“你父亲该到了,我到槛边等。”

陆抗循琴声至,酒肆人少无喧,故乐音断断续续飘远。他栓马走进时,警惕地顾望,乐音让他有所感,一片空荡中,还是把拿起的剑放回了马上。

由琴声做引,走上最后一道木梯,就见到人迎上,拱手为礼:“败军将羊叔子,慕君才已久,幸会。”

陆抗略抬脚,并不答,羊祜看清,便笑道:“将军好胆识,只身至此。”

抬眼见来人轻裘缓带,身不被甲,笑意很温煦,但毕竟被诡计强逼来,陆抗面带怒气,冷声回:“阁下更是胆识,战中常服,如今亦然,虽败,却是犹胜于我。”

“我不喜欢穿那些东西,太重,家世儒者,本文士出身,改不了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