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远处，第一枚落下的圆球，呼一下腾起丈余高火花，瞬间燃成一片。

“这泥球会爆，避开，快躲！”有人疾喊。

陆景才明白人家不只是就地取材了，眼前厉烈爆声，逼他不得不跟着高喊下令：“撤下城，入城内屋所避火！”

垂头丧气走在南北大街，身后近城门处已是一片火海，其余零星起火地方，渐被扑灭，眼看就熄入了黑黢的夜色。

这好歹安慰了下陆景，心里又把孙遵赞了一通。但到州府前，就恨不得把刚才的赞都给收回。

州府人满为患，厅堂屋舍乃至内院都被挤满，有哀叹痛呼的，更多是邻里叽喳，孩童嬉闹，陆景一步迈进，就被拿黄泥巴玩的小屁孩砸了个满脸。

“喂，别玩这个，小心有火硝。”陆景跑去招呼，便碰孙遵从从容容来复命。

“城北火几乎扑灭，城南起火地方，人也都转移了。”

“好。”陆景不尴不尬地应了声。

孙遵递上一布巾：“公子，接下来怎么办，火起成这样，城墙也难上了。”

“我军上不了，难道晋军就能上，放心，打成这样，火熄之前，他们不会攻城的。”

孙遵点点头，又不甘地问：“那火熄后呢？”

“要是快熄，你就上去再点几把，好歹撑过今晚再说。”陆景一拍额角，觉得脑袋被烟熏火燎得都快炸了。

孙遵愣住，布巾递了一半，手停成个怪异的姿势。

远去的童音脆生生的，无忧无惧，嘈杂中击到陆景耳膜，他松开手，算是清明了些，回望了眼火势尚盛的城南，就重重搭上孙遵肩膀：“我想，晋军之意，不在攻城，而在毁掉这城。”

“屋烧尽、人杀完，使这繁盛都会，只剩一片焦土。”沉重说完，拿过布巾抹两把脸，苦笑，“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逼西去的大军回援吧。”

“果真如此，那要去求援吗？”

“不用去，父亲不是说了，守不住就逃吗？”陆景又按额角。

“可是，可是……”孙遵面露不忍，望向攒动的满屋人。

陆景拢上他肩背，力大得使他一震，接话：“可是，还没到守不住时候。”

州府外支起数十营帐，安顿里面塞不下的人，还有陆景搬来床榻桌案，占用了间当临时居所。

侍兵端来盆清水，陆景照见，眉目都辨不出，匆促洗了洗，满脸挂着水，就见孙遵来报：“城楼还在起火，未见敌军异动，抛石车也撤下不少，砸下的泥球，未见再爆的。”

陆景皱眉勉强笑：“也是，泥巴满地有，硝石可没那么多，又不便运送，眼看用光了吧。”

收住笑，站起下令：“今晚应不会再攻，你安排将士休整，吃饱睡好，也好明日再战。”

孙遵刚想劝公子也休整下，账外就响起行军步声，插旗的哨兵撩开门帘，禀道：“公子，抓到晋军细作一人。”

陆景和孙遵稍一对面，见两士兵反剪着一人进来，估计苦战后对敌军很是仇恨，愤愤地往地上一搡，又狠踢上一角，细作吭哧声扑倒在地。

“他穿晋军衣甲，在城角晃荡，看着就是心有不轨，抓来请公子发落。”为首的哨兵震声报告。

地上细作撑肘起身，也没抬头，胄帽遮住眉眼，含混说道：“我晃荡不假，但若有心投效，尔等如此待之，何人再愿降吴。”

陆景觉得这话文绉绉地好笑，但合着眼前人身形，莫名有种熟悉感。蹲下抬人下颌，就见陆机作口型道：“二哥。”

陆景惊得一缩手，但不动声色站起，哼哼两声，朝外摆手：“你们先去，轮班，加紧巡逻，这细作，我亲自审。”

煞有其事吩咐完，见孙遵还没走，也不顾了，把陆机扶起来，问：“士衡，你怎么来了？”

“余事不及细说，还请二哥乘夜派队人马，将城北大堰悉数破堤。”

“什么？那些堰渠本就修来阻兵，还可灌溉行舟，很多人生计所赖的。”

“大军已临城，何须再阻，”陆机很是急切，眼中泛红，“行舟被晋军用来运粮，破堤，可让其粮草辎重无法水运，陆运费时，攻城就没这么急了。”

陆景抓头犹豫，陆机直接把他手拉下来：“此事刻不容缓，不想明天城破，就即刻去。”又补充句，“乘雨季来前，再补上溃口，也不迟。”

陆景定了定神，令道：“孙遵，你带一千人，去将城北堰堤连夜挖破。”

“公子，你听信这细作所言？”孙遵惊疑着问。

“什么细作，是我亲弟好吧，快去！”陆景一吼，孙遵再不敢吱声，唰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