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止静板最后一个音符消音,整个灵山寺上下院只有虫鸣和风声。到了后半夜,云遮了月,潇潇雨声和风眠,一枕到鸡鸣。
寺里早课开静板未响,召娘就被蒋氏推醒了,说外头起了雨。
召娘迷糊了会儿,打着哈欠拥着被子坐起来,含含糊糊地问道:“下雨啦?”
蒋氏又仔细听了听外头的音儿,确定地回道:“听着下了,还下的不小。也不知道咱们的牛会不会淋着。”
召娘以手背掩唇打了大大的哈欠,眼睛都睁不开地回蒋氏道:“当是不会淋着。”
蒋氏却还是担心,嘟囔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她打算一起床就出去看一下,不然真是不放心。
牛可是家里极重要的物件呢,平日里都不敢淋着、很用。
再说养了这些年,便是一头畜生,却也是极有感情的。
家里养的那条老狗本也是要带走的。这次走得急,老宅又放了不少物什,虽说寻了人照应,他们两口子觉得还是把老狗放在家里更放心些。
召娘有些迷糊,就没再应话,自然也是没有追问。
召娘刚又眯瞪上,寺里的晨钟就敲了起来。
她却不想起床,瘫躺在床上,看着房顶,耳畔是蒋氏悉悉索索地起床声,心跟着《晨钟偈》而去。
闻钟声烦恼清
智慧长菩提增
离地狱出火坑
愿成佛度众生
…
如一众生未成佛
终不于此取泥洹
大雄大力大慈悲
希更审除微细惑
…
南无清凉山金色界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南无峨嵋山银色界大行普贤愿王菩萨
南无普陀山琉璃界大悲观世音菩萨
南无九华山幽冥界大愿地藏王菩萨
…
钟声清脆。
鼓声幽远。
偈子听不懂,却不妨碍音声入耳摄人心神。
待看到她娘已然穿戴完毕,只要外头有动静,她随时起身出门的架势。
召娘不由得心中感慨,聆听需要美,更需要心无旁骛。
宗教,信仰,感受……这一切对于贫人而言大抵都是奢侈品。
就像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的人无暇听终日无所事事的人说那些风花雪月,时间上无暇,心里头也无暇。
安贫乐道,是一种高尚的情怀。
召娘待寺里的开静板在云水寮附近响起,看着蒋氏学旁处点了灯,才翻身起来穿衣。
召娘拾掇完毕了,蒋氏也未能如愿先去看一看自家的牛。
外头云雨渐歇,可天色并没有大亮,灰蒙蒙的看不清足下的路。
她们没有蓑衣,没有木屐,此处非家中赤足也无妨。
有时候,着急也是一种非必需的消耗。
羁绊由心生,感知多虚妄呀。
看着蒋氏叹气,召娘劝道:“娘还担心咱家牛么?娘,别担心,等下问下许家往昔在此投宿,他们家的马匹是如何照料的。佛门讲求众生平等。”
言辞有理,却无法入了蒋氏的心。
蒋氏不以为然地道:“哪个看人不分三六九等的?”
召娘知道解她心忧是何药,低声与蒋氏道:“咱们添了香火钱,还已与许家一道,僧俗两面都会给情面的。总不好许家的马匹干干爽爽,只叫我们家的牛在外头淋着。”
蒋氏心不在焉地应道:“但愿如此吧。”
不多时候,许家那边也收拾妥当了,看蒋氏母女这厢有亮光,镇长许太太伺候着许老封君再躺会儿,打发了丫鬟来问一声她们母女可是要一同去大寮帮忙。
蒋氏掩下心中对自家牛的担忧,堆着笑与那丫鬟道:“菩萨跟前哪能打诳语?昨日说定的事儿,可不敢弄那些有的没的。只是我母女二人来的急,并未带木屐和蓑衣。”
许家这丫鬟也是常跟着许老封君出门的,闻言笑道:“这倒是不妨事儿,廊外有个小阁间,那里有些木屐和蓑衣,自去取用便是。用的时候莫要损坏了,这都是旁人供奉,结缘四方众的。咱们爱护些才是。”
听了许家丫鬟的提点,蒋氏忙道了谢,随人去取木屐与蓑衣。
云雨虽歇,却难保不再下。
许家这厢有了动静,刘家那厢不遑多让。
两边人在云水寮院门口碰上的,刘家只有刘十二娘一人带着丫鬟出来,好似慢一步故意等着许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