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净师本在指点弟子往锅里倒油,听完康召娘的话,笑着道了声“阿弥陀佛”,道:“《金刚经》云,一切法皆是佛法。只要心地纯正,一心向佛,学一切事皆可言学佛。得圆善大和尚开示真言,有如此见底,小施主是真有缘人。”
康召娘别的规矩不懂,得此言语,道声“阿弥陀佛”还是会的。何况她本就有心在耀净师面前表现自己,道了“阿弥陀佛”,忙自谦道:“不敢当法师的夸。”
耀净师笑笑没再说话,分派了两个力壮些的法师揉面做馒头剂子,准备往外走。
康召娘不敢太表露自己的目的,也忙不再言语,看许、刘两家的丫鬟洗了一筐黄瓜,问了准备案板和刀的沙弥尼是如何切。得知比大拇指稍微粗点的挑出来不用切,大些的让切出来备用,瓜肉切成丁也就大拇指粗细即可。召娘闹不懂是要怎么吃,也没多问,洗了案板和刀,按照要求认真地切了起来。
刘十二娘听得召娘与耀净师接上话,就一直观察耀净师,这会儿见召娘不表现了,摘豆角的动作慢了些,看到耀净师走过来,迟疑了下,起身道了声“阿弥陀佛”,问道:“师父慈悲,弟子有一问,惑心甚久,还往师父开示?”
耀净师本是要去取豆腐做熏豆腐干的,听闻刘十二娘的话,目光平和地回了声“阿弥陀佛”,道:“小施主请说。”
刘十二娘见耀净师没有私谈的意思,迟疑了须臾才道:“我自打记事以来,便发现,发现自己每每落泪,便会起雨。有人说我乃龙女转世,才有此神通。我却觉得此非幸事。”
耀净师依旧神色平和,道了声“阿弥陀佛”,没有对她所言的神通发表看法,只是对她落泪便遇雨一事给了开示。
她道:“施主悲心入水,能感怀时节,想来是宿世机缘。”
居然不是神通事,刘十二娘一时有些怔忡,竟没再问下去。
耀净师见她似有所悟不欲打扰,又道了声“阿弥陀佛”,就离开自去忙了。
康召娘没大听懂什么叫“悲心入水”,咂摸了一会儿整句话的意思和整个语境,还是不大明白就放弃了。因为来了正经活儿要干,切豆腐。
灵山寺几乎两日磨一次豆腐,除了做豆腐花,豆腐,还会揭些腐竹,做些豆干。
豆干有时熏,有时卤五香的,或自用,或送人,都是极其方便。
这豆腐是昨日做的,一直放在冷水缸里压着去豆腥味。
昨晚,耀演师才同耀净师说做些豆干,当做禅会小歇期间的零嘴。
临时做时间上有些紧,耀净师打算做个油炸豆腐泡蘸酱。
一大大竹筐的老豆腐被两个沙弥尼抬过来的,大概有个三四十斤的样子。
蒋氏烧了两个灶,一锅油一锅水,还以为是要炸油条,待馒头剂下了锅还纳闷来着。这会儿知道是做油炸豆腐泡,还做这么多,快赶上她准亲家胡家两集卖的量了,不由得咋舌。
召娘得了耀净师的师范,很快掌握了大小厚薄。她本就常做饭,前世还专门练过刀功,真的是切的有快有好,形状规整,大小统一。
耀净师见了,颔首之际还看了召娘一眼,见她心无旁骛的在切就没说什么。
召娘和其中两位法师忙着切豆腐块儿,许、刘两家的丫鬟就接手了切黄瓜的活。
刘十二娘摘着菜,频频朝耀净师那边望去,似乎想偷师学下如何炸豆腐泡。
许氏看她好奇,笑着让她只管去,耀净师一身本领最不怕人学。
刘十二娘却摇了摇头,道:“做事当有始有终。我可以另找时间请教师父,眼下要紧的是将手中活做完。”
召娘这厢三人切豆腐,都是刀功不错,干活麻利的人,倒是很快做完了。
她甩了甩手腕,去帮蒋氏将蒸馒头那灶腿里的柴扒拉到炸油豆腐泡的灶腿里。
蒋氏忙让她看火,她去切菜。
召娘看了看菜也不剩多少,就没拦着。
她目光扫过豆腐泡,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是前世的菜市场,很寻常很普通。
也就一闪而过,她不解其意,也无心深究。因为这种事常有,虽然四年了,她总是不经意间想起前世。
有的是自己记忆得十分劳的事情,有的是突然想起来的,那种与当下不相干,在过去也是十分寻常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耀净师看她要将蒸馒头的灶腿里的火全扒到炸油豆腐泡的灶腿里,对她道:“留些火种,等下要做咸稀饭。”
召娘应着话,忽地想起了胡辣汤和灰豆腐果,扒柴草的手不由得一顿。
胡辣汤是河南的名吃。
她也曾给康家人做过,蒋氏嫌费料,做过两次不许她再做了。
其实,她做的也不大正宗,就是熬了骨头汤,配了点胡椒粉,下了点豆皮,没有黑木耳,没有黄花菜,更没有芡粉。
蒋氏等人都说是好吃点极费料的咸糊涂。
灰豆腐果是仡佬族的名吃,不用过油炸吃起来却像豆腐泡,十分劲道。
对!
她脑海忽然闪过一个成型的主意,可就是闪的太快了。
唉,她只记得住是个妙主意,具体的内容却是一闪而过。
就好比别人说给你讲个好故事,只言如何如何吸引人,结果一转身仅仅粗略地告诉你是个he的故事罢了。
真是叫人无比失落呀!
召娘抓不住灵感的一鳞半爪索性放弃,继续专注于烧灶。盯着灶腿里吐着不同形状的火舌,她脑袋空空,思绪却不由得顺着油豆腐的想起了各种豆制品。
五香豆腐干!
卤豆腐干!
臭豆腐!
腐乳!
豆豉!
豆瓣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