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拗不过选址的软磨硬泡,只得带着他绕着村子介绍起来。
说是介绍,实则更像是一问一答。玄徵问一句,老村长答一句。
“请恕在下冒昧。在下自小长于北方,听闻岭南三冬少雪,便想请教老先生,此话可当真?”
语气中带上些真假难辨的好奇,玄徵不动声色地以余光观察老村长的反应。
对方先是脚步一顿,须臾却又恢复正常。
老村长抬手轻捋胡须,微微侧头看向落他半步的玄徵。
目光略显混浊的双眼上下打量着玄徵,瞥见他身后背了柄不知是刀还是剑的玩意时,老村长心底一惊。
思索片刻,老村长给了个最稳妥的答复。
“此话……自然不假。”
见对方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玄徵佯装没看出来老村长的不乐意。
“原来如此。”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在下来时曾路过一家客栈,那客栈里的伙计也同在下说,岭南三冬少雪不假。只不过……”
玄徵故意拖长尾音,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位伙计与在下说,离客栈不远处有一座不同于整个岭南的气候,反倒是年年大雪封山的村子,莫非……正是此地?”
老村长脚步僵住,转头看向玄徵,“小郎君怎么这么说?”
怕自己的发言太过激进引得对方心生怀疑,玄徵连忙轻笑了一声。
“在下只是略懂土木,来时见村中房屋座向皆为东南朝向,土墙又相对其他地方更厚些……便想着或许是此地冬日里不如岭南他地那般温暖。”
从他的发言里挑不出毛病,老村长悬着的心才少许放下些来。
村长低声叹了一口气,“小郎君所说确实没错。我们村所靠的这座大山,叫“天虞山”。年年都会降下鹅毛大雪,冰封万里。”
“原来如此。”玄徵装作初次听闻般点头附和。
停顿片刻后,他试探道:“老先生可知……为何偌大的岭南只有这‘天虞山’会连年降雪?”
闻言,老村长顿时起了疑心。
玄徵这话的意图太过明显,明显得仿佛他早已知道缘由,此番只为验证猜想。
看着来人的模样打扮,老村长犹豫了许久。
若是光看衣着布料,面前的年轻人不像是官家来的,可他腰间却又偏偏系了块上乘的白玉佩。
可背后黑布缠着的东西更是给他添了几分江湖人士的气息。
这么一想,老村长便觉得他与以前那些人一样,是想来求神仙的。
村长斟酌着开口道:“老朽见你似是江湖人士。小郎君,你可莫要动歪心思。山上那位神仙,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招惹得起的。”
没有料到村长会如此直白,玄徵反而愣住片刻。
“此话怎讲?”对方开门见山的劝解反而听得玄徵不明所以。
见他不像是在装傻,老村长轻轻摇头道:“老朽是这地土生土长的,自小就见过听过村里的许多事。”
“很久以前,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将此地住有神仙一事抖了出去。往后的日子里,每年都要有那么一两个听得传闻的好事者前来天虞山。”
村长的声音停顿片刻,“这些人,大多是想求神仙保他们荣华富贵,更有甚者……竟想同神仙求长生不老药。”
听到这,玄徵似乎猜到了几分。
“山中的神仙确实都帮助了他们,可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的。”老村长似是回忆起过往般微微闭目,“老朽年幼时,曾亲眼见过一个来求神仙的人。那人想要的,正是长生不老。可他终是变得不人不鬼,最终哀嚎着从山崖边摔下去,摔死了。”
老村长的话叫玄徵心生疑惑。
彧瑚的师父,究竟在想什么?
见年轻人半晌不语,村长缓缓地劝道:“小郎君,请山里那位神仙帮忙,是要给回报的。”
“老先生此言差矣,哪有神仙会向凡人所求回报?”玄徵反问道。“何况,什么样的神仙会甘愿把自己关在雪山里?”
老村长长叹一声,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神仙来去自如,自然关不住他。大雪,关的是我们这些凡人,谁让神仙不喜欢我们呢。”
“至于所求回报一事。曾经也有人怀疑过山中所住并非神仙,而是个妖物。”老村长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可倘若山中所住者为妖,我们这座山脚下的小村子,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度过那么多年呢?”
思索良久,玄徵转头看向老村长。
“在下还有一问想请老先生答疑。”
老村长微微颔首。
“神仙来无影去无踪,那以往来这的人……是如何找到他的?”玄徵试探道。
听他这么问,老村长意识到自己的劝解并没有被眼前的年轻人听进去。
“小郎君你!”村长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
停顿了许久,村长唉了一声,“……他们都是去倒离村以南,十里不到的一处庙里。”
“神仙便住在那处?”玄徵不解。
村长摇头,“前往庙里点上一炷香,跪在蒲团上默念所求,山里的神仙就能听得到。村里人也常去那祈求风调雨顺,来年丰收,只是不敢跪在蒲团上说罢了。”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寻常人族出于对所谓“神仙”的敬畏,所以才自欺欺人地编出这等说辞。
玄徵不禁追问道:“不可直接进山找?”
“数年前便有无数江湖门派一个接一个的来找过。贸然进山,既见不到神仙。”村长停顿片刻,“还可能触怒他老人家。”
落后村长半步的玄徵脚步一顿。
他所需的消息都到手了,也是时候放过面前的这位老村长了。
察觉到前方的老村长也停下脚步,玄徵低头拱手道:“此番多谢老先生百忙之中抽空与在下说了这么多。”
“小郎君你——”老村长似是还想再劝说一番,却被玄徵打断。
“老先生不必再劝了,在下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