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1 / 2)

游龙寒光 羊脂白玉戈 2392 字 2020-12-24

重阳后,玄徵以为彧瑚的下一处目的地会是有熊,谁知彧瑚听他提起有熊二字时,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摇头。

“不去有熊报个信,就不怕伏稷前辈恼你?”玄徵动手解着船头的绳子,侧首问道。

闻言,彧瑚将手中刚打来的两壶兰生放在手边笑道:“他就算真的恼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回想起当日自己前往有熊带彧瑚回山时的情景,玄徵犹豫道:“你确定不去看看伏稷前辈吗?前辈应当很是忧心你……”

彧瑚摆了摆手,“他肯定是这世上第一个知道我醒过来的人,晚点再去看他也没差。”

玄徵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彧瑚指得应该是伏稷的卜解卦。

可“第一个知道彧瑚醒来的人”这一说法,却叫他不由得暗自吃味。

终于解开了船头的绳子,玄徵提起长篙试着转移话题道:“‘晚点再去’?那我们现在要往何处?”

“往南。”

玄徵侧首确认道:“广州?”

“临桂。”

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字,玄徵握着长篙的双手一顿。

彧瑚的余光瞥见了玄徵瞬间的僵硬,他随即收回目光,平静道:“再往后,中原天气转凉,去南……去岭南逛一逛也未尝不可。”

玄徵听出彧瑚语气中的不自然。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动了动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

目光移向彧瑚手边的两户酒,玄徵转移话题道:“去临桂的路途遥远,两壶酒……够吗?”

“大不了中途歇会儿,顺道还能换换口味。”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彧瑚回答得颇为漫不经心。

心知思索再多也无用,玄徵微微点头,将小船撑离码头。

长安到临桂算不上顺路,且不说二人决意走水路,本就须辗转各处。就算是像以前那般御剑前往,少说也得耗上整整一天的路途。

抵达临桂城时,已过了白雪满头的大寒时分。

好在岭南不似北疆,过了大寒天气反倒有回暖的迹象,没有带冬衣上路的彧瑚也不会感到难熬。

只不过一路上玄徵有种奇怪的感觉。虽说此番是彧瑚主动开口要来,可彧瑚却表现得极为古怪。

彧瑚喝酒得频率愈发厉害,两人几乎每经过一次码头亦或是有客栈的驿站都要停下来重新买酒。

玄徵劝他少喝些,可惜彧瑚根本不听劝,反倒拉着玄徵陪他一起喝。他喝得又尽是烈酒,酒过三巡,玄徵压根就握不住长篙,更别提撑船了。

如此一来,两人在陆上便是耽搁一日。而翌日酒醒,彧瑚又会借口酒劲没过,拉着自己在周遭逛上许久。

玄徵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如此早的重回此地,他不想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彧瑚似乎也在下意识地抵触作为二人目的地的临桂,

不出玄徵所料,二人抵达临桂城当日,彧瑚并没有急着前往天虞山。

他拉着玄徵在临桂城中溜达,一边逛一边啧啧感叹。

“许久不来,这小县城倒也变得愈发热闹了。”

彧瑚转着刚买来,挂在指节上的一小包种子,稍稍回头扫了眼落他半步,情绪略为沮丧的玄徵。

浅琥珀色的眼珠一转,彧瑚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前去。

“带去你尝尝临桂有名的东西。”

玄徵不由得抬头,望向彧瑚的眼中满是不解。他并未出声,只是任由彧瑚拉着他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这顿饭吃得不算愉快,桌上二人各有心事,话也少了许多。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向酒楼要了两间上房。

玄徵本以为彧瑚今日的状态不对,恐怕会先回屋休息,谁知彧瑚竟一路跟在他身后。

他走进自己的屋子准备向彧瑚道晚安,后者却跟上来,还顺手阖上了身后的屋门。

玄徵下意识地感到不妙,却说不清为何不妙。

彧瑚倚着屋门,抱手歪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话音落地,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今天一日都不见开口,哑巴了?”

玄徵此般不言不语的样子委实是叫彧瑚有些恼,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冲不少。

半晌过后,玄徵转身抬眼看了彧瑚一眼。一闪而过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薄红,看得彧瑚满肚子的憋屈。

他刚想抱怨,就听玄徵低声问道:“彧瑚你……你可想过你是如何醒过来的?”

这次轮到彧瑚缄口不言了。

他没想到,玄徵会将他欲图抛掷脑后的事硬生生撕开,逼着他道出个中缘由。

一时间,四周似乎只剩下二人地心跳声。

见他这般反应,玄徵懊恼地垂下头,衣摆的末端似乎在随他的动作微微抖动。

半晌过后,彧瑚低声说道:“自然是,有人以命抵命……”

他说得极为艰难,似是这短短六字便耗尽了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

彧瑚不是不明白,也并非没想过。或者说,自他醒来后见到玄徵安然无恙的坐在华清峰的那方小院子里时,他心里便已是有了大概。

加之他在长安提起“临桂”二字时,玄徵一反常态的反应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彧瑚对自己习惯性的躲闪和回避再清楚不过。

纵然当年是他自己亲口抨击鹘为缩头乌龟,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我——”

玄徵花了好大力气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想借此,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一告诉彧瑚。谁知才刚开口,就被彧瑚抬手打断。

“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

闻言,玄徵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埋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虽说是你去找的老头子,可最终做决定的是他自己。你不必——”彧瑚话到半途停顿片刻,“你不必道歉。”

玄徵听出彧瑚此番是在拐着弯说服他自己,顿时心中愧疚更甚。

他稍稍抬头,望见依门垂眸的彧瑚,鼻间一阵酸意。

屋内陷入一阵兀长的寂静。

玄徵二十多年间与人打交道的经历,此刻却像一团浆糊般堵在了嗓眼里。

他浑然不知此情此景之下,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过后,彧瑚抬眼道:“既然你如此在意,不如明早亲自去跟他老人家聊一聊?”

略显昏暗的屋里忽然响起吱呀的开门声,屋外的月光只在门口停留片刻,又再次被隔绝在外。

不待玄徵作反应,彧瑚已是走出了屋子。

然而料想中的脚步声并未即刻响起。熟悉的轮廓印在窗棂纸上,隔着屋门,彧瑚的声音听起来不大真切。

“早些休息,明日启程天虞山。”

夜里玄徵睡得不算安稳,哪怕彧瑚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疯长的情绪究竟是愧疚,还是恐惧,亦或是两者都有。

玄徵自是心知肚明,鹘于彧瑚,远甚于静珩于他。千年师恩,重于泰山。

为一己之私,他叫近乎等同于彧瑚父亲的人断送了性命。

彧瑚虽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明日之后,他真的不会恨自己吗?

躺在床上的玄徵越想越后怕,直到天将明都没能合眼半刻。

透过窗户缝钻入屋内的朝阳径直打在玄徵的脸上,晃得他一阵头晕目眩。玄徵抬手遮住刺眼的朝阳,与此同时,屋外响起了开门声。

他稍稍闭眼深吸一口气,试着平复下那颗呼之欲出的心。

翻身下床,正要起身走向屋门时,木门便被人直接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