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刺海螺?”
彧瑚啧了一声,“就是让你替我养的那包黑刺团。”
语毕,玄徵又愣了片刻。
黑刺团……
他猛地一拍手,随即又似是在犹豫般张了张口,却没能吐出任何音节。
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紧,反倒被拉着他手的彧瑚察觉出端倪。
彧瑚并无怪罪他的意思,只是好奇地问道:“真吃了?弄熟了是什么味?”
“……”玄徵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地小声回道:“我,并没有吃那个刺海螺……”
“没吃?那我也没在水池里见到啊。”彧瑚不解道。
玄徵这两年一直把刺海螺一事归结在自己头上。倘若他当时再上心些,恐怕那包刺海螺就不会死。
“是我没养好。那几日恰逢心魔攻山,我走不开,这才……”他欲言又止,却是叫彧瑚听明白了。
“不对,当时把那玩意卖给我的人说得可好听了,说这东西有水就能活,还至少能活个两三年。”
彧瑚难免有些生气,他磨着牙低声道:“那小子竟敢骗我。”
听他这么说,玄徵思索片刻,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彧瑚……我记得你说,刺海螺是从广州城买来的对么?”
“嗯,怎么?”彧瑚微微蹙眉,似是憋着一股子气。
“我想,或许将刺海螺卖与你的那位并没有撒谎,这刺海螺恐怕不适合养在莲花池里。”玄徵若有所思地答道。
彧瑚挑眉看着替素未谋面之人说话的玄徵,“什么意思?”
“你想,广州城近海,且这东西你我都从未见过,十有八|九是海里的东西。自然是没法养在莲花池里的。”
玄徵所说的确有理,奈何彧瑚心里依旧有气,小沈嘀咕道:“明明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有水就能活个两三年,难不成莲花池里的水不是水?”
听出来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玄徵轻笑,也不拆穿他。
彧瑚轻哼了一声,“等这边弄完,跟我去广州找那小子算账去。”
“好。”大概能猜到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玄徵笑着应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伙计开始一盘接一盘地往他们这桌端菜。
望着几乎沾满整张木桌的菜肴,玄徵小声问道:“彧瑚,这么多菜……我们吃得完么?”
他自是清楚对方的胃口,如此之多的菜肴早已超出彧瑚往日里的食量。
谁知彧瑚奇怪地反问道:“你觉得光凭我俩就能吃完这些东西?”
“那这是……?”玄徵不明所以。
“你莫不是在山上待得久了,人都变傻了。”彧瑚看傻子般瞥了他一眼,“你老家不就是长安城的。”
玄徵将此话在心底反复咀嚼数遍,终是恍然大悟般重新睁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彧瑚。
握着对方的手无意识地使劲,捏得彧瑚小声倒吸一口气。
不知道玄徵发什么神经,彧瑚尴尬地移开视线小声道:“做甚?”
“彧瑚你……”玄徵欲言又止,斟酌半晌后才继续道:“上次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上次?”
彧瑚疑惑地重复一遍,思索片刻后反应过来。
“我本来也没想找你家,是伏稷那只破鸟瞎飞,为了追它才误打误撞地去到你们家门口。”
这话任谁听了都像是随口编出来的借口,玄徵自然也是心存怀疑。
他不由得追问道:“鸟?你是说那只黑鸢?”
“不是,另外一只小肥鸟。”彧瑚随口答道。
“伏稷前辈有两只木鸟?”
“嗯”彧瑚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葫芦鸡点头,“我记得是他托长安城的说书老头给他造的。”
谁知他随口的一句回答却又是引起了玄徵的好奇。
“长安城的说书先生?”玄徵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彧瑚,“我认识他么?”
“我哪知道。”彧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玄徵一副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看得彧瑚莫名其妙。
“我幼时也算是听遍大半个长安城的人,没准我真的认识那位说书先生呢?”
说完他愣了片刻,“唔……不过如果对方是帮伏稷前辈做木鸟的人,或许老先生早已……”
“想什么呢,那可是……”
彧瑚下意识地反驳,但在意识到他们还在人多口杂的酒楼里后,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那老头可是地皇的族人。”
见玄徵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彧瑚补充道:“先世人。”
闻言,玄徵倍感惊讶般微微张口,却一言不发。
对方既是先世人,又是长安城的说书先生,难道说……
替伏稷前辈做木鸟的说书先生,是自己幼时在东市说四百年前仙魔之战的那位?
“彧瑚,我可能……还真的见过那位说书先生。”玄徵不可置信地缓缓说道。
彧瑚没料到,说了半天这事竟然又被他给绕回来了。
“行行行,见过就见过吧。”他敷衍着答道。
松开抓玄徵的右手,彧瑚迅速照着那盘朝思暮想的葫芦鸡下筷。
酒足饭饱,彧瑚抬了抬下巴,示意玄徵带上打包好的吃食。
二人并肩走出醉仙楼,玄徵侧头问他接下来想去哪。
“这不重阳么,带你回去看看你家里人。”
玄徵一怔,后半句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不待他多想,彧瑚率先朝着城西迈出脚步。
转头见玄徵还未跟上,彧瑚快速伸手,覆上前者还提着食盒的右手,轻轻拽了拽他。
被手背处传来的触感唤醒,玄徵连忙回神跟上彧瑚。
几年不来,长安城似是变了模样,又似乎根本就没有变化。
一路上二人走走停停,听得几首新进胡曲,见得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
待行至苏宅门前时,天色已是近黄昏。
“来得还算是时候。”
彧瑚松开拉着玄徵的手,朝着苏宅的大门抬下巴。
多年未归,玄徵站在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感到一阵莫名的手足无措。
“去开门。”彧瑚伸手戳了戳玄徵的后腰,痒得玄徵迅速侧生,打了个激灵。
走至门前,玄徵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半晌后,隔着门隐约传来略显沉闷的脚步声。
玄徵听不出那是谁的脚步,低着头下意识地稍稍后退半步。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往里拉开,来人沉默片刻。
“……二弟?”来人语气中有着惊讶,更多的则是惊喜。
闻声,本有些出神的玄徵缓缓抬头。
门口站着,与他眉眼七分相似的,正是他兄长。
“怎么——”
苏家长兄本想与玄徵就地叙家常,余光瞥见后者身后的彧瑚,愣了一下。
他连忙打招呼,“仙长许久不见,这些日子来舍弟有劳仙长关照了。”
彧瑚不吭声,只是颔首以作回应。
苏家长兄转而看向玄徵,压低声音问道:“你带你师兄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师、师兄?
闻言,玄徵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彧瑚,后者正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天上。
苏家长兄自是不会去怪罪多年未归的二弟,方才也不过是顺嘴一问。
“进屋吧。”他侧身让出路,“今日正逢重阳,我们一家人可总算是到齐了。”
说罢,再朝门外的彧瑚说道,“仙长若是不介意,今日不妨留下来吃顿饭,也算我们家代舍弟感谢仙长多年的关照。”
闻言,彧瑚摆正脑袋,大步流星走上前来拱手,“那便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