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瑚在广州城内一直待到初五,第一日买的龙眼干早已被他吃得连渣都没剩下,更别提寄给玄徵了。
整整三日,他倒也着实见识了不少稀罕玩意。
不知是南地的普遍习俗还是仅此一处,彧瑚发现广州城内众人的生活比起苏杭一代更是称得上悠然自得。
此地稍有些余钱的人族,甚至愿意每日都花上不少时间和银子在吃食一事。
光是酒楼里的朝食,零零总总都至少有几十种甜咸不一的吃食。
装盘就更是讲究,每一碟都是小份小份的,做工精巧,用料舍得。
虽然对于彧瑚来说,这份量确实是少了点。
不过好在,他也能借此机会多尝几道不同的佳肴。
广州城本就靠海,水产自然是要比其他地方来得多。
早先的几天里他也已经将这广州城逛得差不多了,就差渡口没有去过。
据客栈里的小伙计说,要想体会他们这渡口的风貌,那就一定要赶早。
所以初五大清早,天还不亮,彧瑚就走出客栈,循着海腥味最浓的地方走去。
叫他意外的是,人界的七日休假还未完全结束。
本该停靠在渡口附近的大批渔船却早已争先恐红地趁着月色,向着海中驶去。
作为九州境内与外邦联系最为紧密的渡口,如此一副空荡荡的景象,也算是少有的。
偶有一阵轻浪在海风的鼓动下拍打岸堤,也打散了水中的一轮皎月。
望着与点点星光相映成趣的海面,彧瑚一时间有些走神。
直至不远处的吆喝声响起,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看来这是今日第一艘满载而归的渔船。
瞧船上几个笑得合不拢嘴的伙计便知道,他们今日必定收获颇丰。
待渔船将将靠岸,岸上一群不知是同一家的伙计,还是前来采购头一批尖货的买家便迅速靠近渔船。
湿哒哒的竹篓一筐接一筐地被渔船上的伙计搬上岸,岸边的人群蜂拥而至,挤得宽敞无比的渡口水泄不通。
彧瑚犹豫片刻,能叫这么些人休假还未结束便出海捕鱼,且岸边竟然有如此之多的买家,他心里自然是有些好奇。
只不过看着不远处这群人一窝蜂地挤在一起,他又不大想和这群人做“亲密接触”。
直到看见几个心满意足提着新鲜海产从人群中离开,挤作一团的人群也稍稍散开来,彧瑚才朝着那几筐竹篓走去。
一个竹筐里有他曾经见过的那种长了八条腿,可惜脑袋空空如也,光凭一个破壶就能被钓上岸来的蠢东西。
旁边还有一小堆他觉得光凭模样根本想不到该从何下口的黑刺团。
“这是何物?”彧瑚不解地指着那筐黑刺团。
以为他想要出手买这筐新鲜水产,伙计连忙开口道:“郎君是外地来的没见过吧,这东西我们管它叫刺海螺。鲜得很,还能入药。只是我们这边少见,所以这量么……也就不如其他那些来得多。”
“刺海螺?”彧瑚重复道。
海螺他见过,可这玩意浑身都是刺,从哪看都不像是个海螺的样子。
这一口下去不得把肚皮都给划开?
“这全是刺,怎么吃?”
伙计一听他这话就笑了,找了块厚布折叠几层,又从筐里抓起一个刺团一手拿着把小刀给他比划道:“您看,就这么……”
说着伙计把刀尖往没刺的空隙中戳了进去,再压住刀刃往下使劲,啪的一声,黑刺团就这么被轻松打开,露出其中黄澄澄的部分。
看着那刺团就这么活生生地被劈开,里头不知是刺团的哪个部位,竟然还在稍稍蠕动,彧瑚顿时食欲大减。
伙计忙着给他演示开刺团,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诧异。
抬起被剥开还贴心地剔去了内脏的刺团,将其举到彧瑚面前,伙计颇为自豪地说道:“就这么一戳一摁,它这不就可以吃了嘛。”
“……生吃?”彧瑚犹豫片刻问道。
伙计连连点头,“像我们今日刚打上来的这种,生吃自然是最鲜的。不过您要是觉得不合口味,也能弄熟了再吃,就是蒸熟以后可就没现在这么鲜美了。”
自己修那么久修成人形,可不就是为了不吃生食的么。
这家伙倒好,长得那么难看还非要生吃才能品出味来,不脏吗?
盯着伙计手里刺团,彧瑚不由得腹诽道。
思索再三,他也不想为难举了半天刺团的伙计。
慢慢伸出手,勉为其难地接过对方手中的黑刺团,屏息闭眼,将那黄澄澄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物体倒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口感叫他顿时惊讶地睁开眼,口中满是混合着海水的咸与不知从何而来的微甜,末了还有丝远胜一般水产的鲜味。
见他一脸诧异,伙计还以为他有些不大能接受这股味道。
正准备再次试着向他解释蒸熟后的口感时,却听见对方果断地问道:“这东西若是养在水里,能保存多久?”
伙计一愣,以为他说得是养在海水里,“怎么说也能养个两三年的。”
听他这么说,彧瑚感到一阵没由来的高兴。
这么说来,岂不是可以将其寄给玄徵叫他帮自己养在他院里的莲花池里?
没再犹豫,他直接叫伙计把那一小堆刺团全给自己打包。
待他心满意足离开渡口时,天色早已变亮。
后续回来的渔船也陆陆续续地靠岸,渡口周围依旧一派闹市的景象。
手中提着这等新鲜玩意,彧瑚也不敢在广州城多作更多的停留,只不过……他打算吃了早饭再出发回有熊。
他先是绕到那家干果铺子又买了半斤龙眼干,而后才来到城中那家有名的酒楼,照例给自己点了足足八道小菜。
还又吩咐伙计帮自己打包两件他们家久负盛名的马蹄糕和粉果。
伙计对这位突然间接连光顾他们家三天,样貌出众胃口也惊人的郎君已是见怪不怪。
不出片刻,他要的东西就被伙计手脚麻利地接连端了上来。
正当伙计将最后两件打包好的点心送上来时,一个黑影倏地飞入酒楼二层。
还没来得及惊呼,伙计便瞧见那黑影早已停在了面前这位郎君的肩上。
他仔细一瞧,老天爷,这不是只鸢吗?
高高兴兴吃着最后一道朝食的彧瑚被肩膀上瞬间传来的重量压得一愣,略显不悦地转头看向木鸢。
木鸢依旧一副威风凌凌的模样,不在乎酒楼伙计惊诧的眼神,也不在乎彧瑚盯着自己不悦的眼神,就这站在后者的肩膀上有模有样地梳起了毛。
“伏稷又要给我说什么破事了?”他小声抱怨道,随即眼神扫向不远处一副企图偷听的伙计。
伙计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愣,连忙转身下楼。
待伙计离开,整个二层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彧瑚才伸手去摸木鸢脖颈上的机关。
暗格打开,里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信笺。
一向废话赛过正经话的伏稷竟只在偌大一张空白信笺上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