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返回屋内准备继续审问柳氏。
还不待他提醒父子二人,灵体的样貌或许会与他们记忆中的秦氏有所不同,且极有可能被怨气侵蚀变得极其骇人。
就听得站于屋门处的魏氏父子二人传来异口同声的惊呼。
“秦氏?!”
“栎儿!?”
闻声玄徵转身看向屋门。
只见画于屋内的困灵阵中站着一位垂着脑袋看不清面貌,却在第一时间被魏氏父子认出的女子。
女子身着金丝绣花的香叶红大袖衫,头上的发饰较白日里的柳氏而言要素得多,也少得多。
像是听见有人在呼唤她,女子身躯一僵,随后缓缓地抬头向着声音来源地看去。
在看清女子面貌的一瞬,中书侍郎倒吸一口气,捂着心脏差点昏过去。
魏义也被女子完全不同于回忆中那般娇俏动人的模样给吓一跳。
好在他比中书侍郎要强些,靠着墙勉强能站直。
顺着魏义的目光往下,秦氏的裙摆却是被一大片醒目的殷红所浸湿。
浅色的裙摆被这般大量的液体浸透,剩下那些布料无法再吸收的猩红液体便顺着褶皱滴落在地。
虽说灵体无法与物体产生交互,接连滴下的血滴却依旧看得人心惊胆战。
玄徵试探地问了一句,“秦夫人?”
回答他的是一记向自己飞来的血镖。
侧身躲过,钉在床柱上的血镖转瞬间化作一滩血迹。
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看清秦氏化灵后的模样。
秦氏转身看向这边,双眼空洞,面有血泪,腹腔处不知何故空缺了一大块。
盯着玄徵得方向看了许久,秦氏转而指向地上的灰蛇咬牙切齿地怒骂道:“柳氏!我待你亲如姐妹,你竟这般对我!”
地上的灰蛇默不作声,缓缓盘起身躯企图以此种方式躲避来自秦氏的咒骂。
被她此番反应激怒,秦氏抬手便作势瞄准着她七寸处投出血镖。
眨眼间,屋内响起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玄徵用方才装雄黄酒的酒盏替灰蛇挡下了这一击。
见自己的杀手锏被对方挡下,秦氏瞪着那双略为骇人的眼睛看着旁边这个多管闲事之人。
“秦夫人息怒。在下尚有要事还未来得及问完,且待在下问清楚后,您再处置柳氏如何?”玄徵将手里那个粉身碎骨的酒盏收回,与被困在阵里,看起来与一般怨灵又有所不同的秦氏打起了太极。
“瞧你身为一个修道之人,难不成也被这妖物迷了眼?”不同于白日里中书侍郎与员外郎的描述,此刻秦氏的语气里可丝毫没有他们所说的和善,反倒是讥讽居多。
没有理会她的讥讽,玄徵向她拱手道:“秦夫人误会了,在下是来还您一个公道的。”
闻言,秦氏一愣,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
“还我一个公道?那么多年过去,现在还我公道又有何用?!”
秦氏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剧烈摆动的裙摆甩出越来越多的猩红色液体。
下一刻,她猛地转头看向贴在墙边的魏义。
想要逼近后者,奈何自己脚下还有个范围不大的困灵阵,出不去,也摸不到。
她只得看着那个风流成性的魏义干瞪眼。
内心知道面前的是自己曾经最爱的女子之一,但碍于对方此刻的样貌太过骇人,魏义被她瞪得险些吓晕过去。
犹豫片刻,他拔腿朝着屋内玄徵在的方向走去,躲在了玄徵身后
玄徵不得不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替他挡住秦氏投过来的目光。
“你和他是一伙的!”秦氏面目狰狞地转而盯着玄徵咆哮道。
“非也。”玄徵淡淡地回答道。
“秦夫人,在下想要问您,关于魏宅侍女癫狂一事……”
他还未完全说完,就听秦氏极其不屑地哈了一声。
“是我做的。我要这个畜生身败名裂,要这个贱人给我陪葬!”她来回看着地上的灰蛇和玄徵背后的魏义,咬牙切齿道。
如此一来,魏宅的事情便都说通了。
柳氏出于嫉妒,将秦氏肚子里的孩子替换成了一窝幼蛇,从而导致秦氏难产,含恨而终。
近些日子由于魔的现身,柳氏似乎像笑霜那般沾染了些魔气,这才动起邪心鼓动宅里的小厮与其他妾室行苟且之事,以此为她积攒更多的阳气好助她自己增长修为。
不过有一点依旧不明。
秦氏怨气如此之大,去世近五年不可能一直等到近三个月才开始动手。
难道这也与魔有关?
玄徵不禁皱眉。
他正思考着,门边传来秦氏的喊声,“快把这个阵法给我撤了,我要手刃这对狗男女!”
“秦夫人。”玄徵朝着屋门出行了一礼,“还恕在下无法照秦夫人所言行事。”
闻言秦氏恶狠狠地盯住他。
“在下会将柳氏带回华清峰,其罪过自有人去定夺。是杀是留,在下做不得主。”不去看秦氏的表情,玄徵波澜不惊道。
“至于魏员外郎……想必魏公自然比在下更清楚该如何处置他。”玄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哆哆嗦嗦的魏义,“在下不会杀他,也绝不会允许秦夫人你动手杀他。”
听他说出不杀魏义,秦氏脸上本称得上精致的五官瞬间坍塌,一张看起来全然没有人样的面容只剩下那张忍不住破口大骂的嘴。
“我要他死,给我还未出生的孩儿偿命!”秦氏疯狂敲打起法阵边缘看不见的罩子。
身后的魏义早已是吓得昏了过去。
玄徵轻叹一声,“秦夫人。”
法阵中的敲打声依旧一波高过一波。
“您若是此刻便杀了他们二人,那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们了?”玄徵顺着秦氏的思维说道。
果不其然,对方敲打法阵的声音停了下来。
“……何意?”秦氏缓缓问道。
“倘若秦夫人愿放这二人一条生路,想必他们二人的余生也不会太好过。”
玄徵轻笑一声,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柳氏会被在下即刻送回华清峰交由云台峰教化,在下虽无法对魏义出手,不过等着魏义的自然是俗世的刑罚。”
说完,他笑着问道:“秦夫人难道更希望看到他们二人就这般手拉手去投胎转世吗?”
显然,他这番话说动了秦氏。
秦氏愣了片刻,“那若是他们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呢?”
眼珠一转,玄徵快速地回道:“在下以性命向您保证。”
窗外的天边开始逐渐泛起鱼肚白,算得上一夜无眠的玄徵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就在他心底庆幸此番委托总算是大概完成时,院子角落却传来一声细微的树枝摩擦布料的刺啦声。
玄徵探身出窗,除了墙角那根还在上下颤动的枯枝外,院中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