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离窗户很近,窗外的月色就这么不偏不倚地照在了彧瑚的右半身。此刻的彧瑚正闭目调息养神,表情平十分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如白日里那般强烈的攻击性。
银白的月光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照得一半白如汉玉另一半却没入阴影之中,看不清另一半的表情也看不到那颗惹眼的泪痣。
玄徵侧躺在榻上,静静地望着彧瑚有些出神,就连耳边那些方才觉得异常燥热的声响此刻竟也丝毫影响不到他。
他刚想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就听床榻嘎吱的轻响了一声。
不远处闭眼调息的彧瑚猛然间睁开眼睛,抬眼瞥了榻上的玄徵一眼,“睡不着?”
玄徵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此时是该如实回答还是蒙混过去的好。
彧瑚思索片刻,抬手在空中随意的比划了几下,紧接着玄徵便发现周围的声响消失。
他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彧瑚,“方才那是?”
“隔音。”
彧瑚淡淡地补充道:“先前忘了给你也施一个。”
难怪他一点都没受影响。
玄徵不由得小小腹诽了一下。
他重新躺下去,又睁着眼继续盯着桌边的彧瑚看了好一会儿。
见对方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打算,这才悠悠地翻身朝里,不出片刻便睡着了。
只是不知为何,玄徵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
那是端午时节的杭州城,化了原形的白龙头上却没有那对自己熟悉的珊瑚似的角。
缩小的白龙被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青年带出杭州城,路上白龙闷声道:“你就不怕你救的是条毒蛇?”
“贫道虽然分不清蛇有无毒,但龙和蛇还是能分清楚的。”青年笑道。
转到城郊一处人烟稀少的湖岸边,白龙迅速下地,冷冰冰地问道:“你救我图什么?”
“什么都不图。”青年脸上满是笑意,歪头看着地上的白龙。
白龙眯起眼睛,却因为此刻身形过小从而显现不出任何威胁的气势。
青年像是突然记起了些陈年旧事般问道:“此前贫道见阁下会烈山部的法术,阁下的师父是先世人族?”
地上的白龙陷入沉默,而后重新变回人形,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死死地盯住青年,“问这个做甚?”
“贫道并无恶意,只是见阁下独自于端午佳节行走城中,难免形单影只。不如与贫道同行几日,相互也能作个伴可好?”
他笑得人畜无害,对面的白龙依旧狐疑地盯着他,并未立刻开口答应亦或是拒绝。
梦中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玄徵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彧瑚正站在床榻边挑眉看着他。
“醒了?”彧瑚微微弯下腰,“是不是除了华清峰,你在哪都能睡得如此安稳?”
高高束起的玄青发丝从他腰侧滑落,青丝随着彧瑚脑袋的动作在被褥上毫无章法地轻轻摩擦。
一些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在玄徵心中暗自萌芽,就好像彧瑚发尖扫过的不是玄徵盖着的被褥而是他的心窝。
看着凑近自己的彧瑚,玄徵整个人都还有些懵,分不太清究竟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
见他半天不说话,彧瑚满心疑惑地伸手去摸玄徵的前额。
“睡傻了?”
额头上传来的温度让玄徵瞬间清醒过来,语气中还带着些鼻音,“我、我做了个梦。”
“梦?”彧瑚收回手掌直起腰看着他,语气变得有些戏谑,“什么梦这么回味无穷?”
坐起身来,玄徵抬手蹭了蹭鼻尖说道:“我……我梦到你了。”
彧瑚动作一僵,原本想着借此调侃调侃这个小道士,却不曾想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来。
“什么玩意?”
“我梦到你和初代执剑长老在端午时节的杭州城的对话。”玄徵小声说道。
这话听得彧瑚一时无语,思索片刻后他皱着眉从榻边走开,背对玄徵干巴巴地说了句,“别回想你的梦了,赶紧洗漱,一会儿那个笑霜就该过来了。”
坐在榻上的玄徵盯着彧瑚略显单薄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句如鲠在喉的疑惑问出口。
他飞快地洗漱整理,束发完成的下一刻,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二位仙长,妾身已将笑霜姑娘给您二位带过来了。”丽娘的声音隔着门板较之昨日显得有些失真。
靠门的彧瑚扫了一眼里面的玄徵,见他已经捯饬完毕,这才出声应道:“辛苦,进来吧。”
闻言,丽娘悠悠地推开房门,“没有的事,是妾身请二位帮忙,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她一抬眼就对上了逆光坐在八仙桌旁的彧瑚,看得丽娘走神片刻。
玄徵也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见丽娘站在原地没有往前走,而她身后则跟了一位袅娜娉婷的佳人。
“这位便是……”他出声问道。
丽娘猛地回过神来,笑道:“妾身身后这位便是凝香馆现在的头牌‘笑霜’。”
看了看丽娘身后的这位笑霜,玄徵又转头看了一眼八仙桌旁的彧瑚,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到“还是龙好看”。
盯着门口的那个女子看了片刻,彧瑚皱眉,没有说话。
丽娘见两方都没有开口,伸手拐了一下后方的笑霜。
“奴家见过二位仙长。”
她话音刚落,彧瑚抬眼看着丽娘打断道:“能请笑霜姑娘跟我们单独谈谈吗?”
笑霜一怔,没有出声,似乎是在等丽娘开口。
“问完就让她走。”彧瑚难得的补充了一句。
丽娘笑道:“没、没问题。”
她快速地转身出了屋子,还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我劝你最好不要偷听。”彧瑚语气中有些不耐烦地提高声音道。
门外安静了片刻后才响起丽娘走远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走远听不见了,彧瑚这才看着门口的笑霜淡淡地开口说道:“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