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在这泽地居里粗略绕了一圈,这院子除了大,还真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与山下的寻常人家相比,少了些山石造景,也不似他跟着静珣长老一路走过时见到的那些大殿院子,种满了花草树木。
院外那几棵大树稍稍伸出来的几根挂满摇摇欲坠的红黄树叶的树枝骑在院墙上,似是想以此枝叶的变化来提醒他们莫要虚度了光阴。光秃秃的院子少了些令人享受生活的冲动,却多了几分要入门新弟子专心修炼的意思。
待他走进了西厢房内,才发现这厢房中不止他一人。
三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孩童正围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猛然间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三人同时噤了声转头向门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站在门口正看向他们这边。房间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坐得靠里正对门,身着玉簪色对襟短衫的男孩子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你……就是刚才那位师兄说的最后一个今年的入门弟子?”
“最后一个?”苏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嗯,方才一位师兄来我们房间收拾还空着的那张床榻,说是给今年最后一位入门的弟子准备的。”靠门这侧另一个身穿着同样衣裳的的男孩子回答道。
苏谨发现靠门这侧那位身穿无襟短衫的男孩子一直没开口。细细一看,他的打扮与与屋中余下的三位,或者说同这整个华清峰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身无襟短衫并非纯色,似是被缝缝补补了许多次,而袖口亦有些翘起的毛边。
他略带早熟的气质与在座几位同龄人比起来也有些格格不入,不过皮相倒是长得不差,露在外面的小臂似是因劳作或是其他原因相较同龄人显得更加有力,手背小指处似乎还有一个看不大出模样的印记,近乎小麦色的皮肤对比那看起来略显单薄的身子又给他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可不知怎么的,他似是在戒备着自己那般盯着自己看,却又一言不发。
苏谨倒也不大在意这些,转身阖上门后便径直走向三人。他挑了个空隙较大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才静珣长老带我来时说今后两年我们都要住在此处,想必众位便是我的室友了。不过既然我是最后一个入门的弟子,那便尊称各位一声师兄。我姓苏名谨,长安人氏,不知师兄们大名?”
“我姓薛,薛煜,日以煜乎昼的‘煜’。楚州山阳人氏。”听他这么一开口,坐得靠里的那位迫不及待地说道。身穿同样衣裳,靠门的这位也接着做起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姓虞,潭州醴陵人士,叫我虞竑就是了。”
可是靠门边的另一位却依旧没有开口,虞竑见他半晌不开口这才替他解释道:“啊,这位是祁枢,扬州人氏。他也就比你先到三个时辰左右。”
三个时辰?
苏谨心道,自己来的也不算晚,顶多也就过了日正。照这么说,这位祁枢岂不是天还未亮就已在路上,卯初时分就准备上山了。
毕竟几人都是年龄相仿的半大孩子,就算是对陌生人有所戒备,但对彼此的戒心也不会太强。四个人围坐,你一言我一句,没一会儿就聊开了;原先不愿怎么开口的祁枢也渐渐地放下对苏谨的戒心,加入了三人的对话中。
从交谈中苏谨得知,这薛煜和虞竑是在三日前上山入门的,薛家同苏家一样也是经商的。不过不同于苏谨,薛煜是被家里人强行送上山的,只因其成天在家中上蹿下跳,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水捞鱼,搅得一个薛家鸡飞狗跳的。
本来这小孩子十来岁正是猫嫌狗不理的年纪,调皮也算是正常的;偏偏又遇上薛家是个大家族,家法严厉,老家主一个生气就想把这混小子给送上山来叫他改过自新。原本是想晚一年,待他十岁时再送他上山的。谁知这小子刚得知老家主想把自己送走,立马跑去把院子里把他老人家亲手种的那两棵刚结了花苞的桂花树给弄秃了。
所以他现在就在这里。
虞竑则长苏谨半岁多,生自书香门第。据说他爹考了大半辈子的进士也没中。不同于其他不中举的父亲望子成龙的期待,虞竑的父亲在万念俱灰之下告诫自己儿子:读书可以,但是千万不要考科举。巧的是,那段日子他家隔壁的那院子传闻说里头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折腾得隔壁一家老小就差举家出逃了。可这时却来了个自称太华山华清峰的道士,说是途径此处察觉有异,便去往一看。这一看,也就顺便出手帮了那家人。
道士走了六天后,他家隔壁也不闹着要搬家了。虞竑向街坊这么一打听才知道,道士给那家施了法驱了祟,院子也恢复正常了。虽说后来虞竑同他爹说自己想去太华山华清峰修道,这想法对于一个儒门世家来说着实是有些离经叛道。不过好在他爹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思索再三,也就应了下来。
苏谨见祁枢先前一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刚到嘴边那句“你要是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吧,等往后你想告诉我们了再说也不迟。”却硬是被祁枢突如其来的开口给憋了回去。
祁枢与苏谨同岁,出生农户,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一个人把他养大。从他稍微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在田间帮着母亲干活,又因手巧,偶尔还能帮着做些针线活赚些小钱。前两年扬州天旱闹饥荒,母亲突然病倒,家里却没余钱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