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两名内门弟子虽是一娶新妇进门,一外嫁他处,但因男方均无父母在堂,便不拘俗礼。为求热闹,阿薛将阿七迎进书院,云眷将同辉堂做闺房也做喜房,两对新人先拜了天地,又拜了忧黎祖师、掌门师尊与门中耆老,夫妻对拜之后被送进喜房。新郎官以秤挑起盖头喜帕,云眷与阿七各自卸去凤冠霞帔,换了妇人妆饰,两对新人再回大厅与众人欢聚一堂,直等酒足饭饱方散。是夜,新人烛下相对,互道缠绵,各诉情衷。
第二日,子成拜别众人回了常山,数日前接到家书,父亲道家中平安,提起宣予逢弄璋之喜,众人皆为他高兴,梁垣夫妇备了贺礼着子成带回。忧黎这边事务一了,定了归期,子期致书族中,道不日将携妻女返乡,拜见族中诸长。
二十二日一早,众人用过朝食,安无等人相送。阿薛自成亲后便少在别院,因云眷二人远行,头一晚便与阿七宿在山上。到了山门处,阿薛便摆手道:“都回,都回,我们去送师姐,回吧,回吧。”举止依旧活泼跳脱,众人忍俊不禁,便在山门处止步。
一行五人谈谈笑笑,一同下山。阿薛忽道:“月牙儿,你爹爹娘亲这么奔波是为了去祭祖,旅途辛劳,饮食还不周全,不如你留下来同我们一道过年?”眼中满是促狭之意。
月牙儿挽着云眷手臂,探头看看阿薛,皱皱鼻子笑道:“这是头一次和娘亲一起过年守岁,你觉得我会撇下娘亲赖着舅舅舅母?”一言既出,众人皆笑,云眷正与阿七闲谈,向她请教年节要备哪些用物,闻言伸出手指刮刮月牙儿鼻梁,道:“淘气!”月牙儿愈加得意地冲阿薛扮个鬼脸。
到了山脚,已见大路上有车马在候着,一家三口与阿薛二人拱手作别,分道而行。
三人尚未走远便听阿薛道:“这是成亲后我头次过年,你得陪我吃年夜饭、守岁。”
“当然。”
“还得放爆竹,多多地放。”
“好,拨出二两银子,全都给你买爆竹。”
“太少,这爆竹从除夕到上元灯会,得天天放,院里得有一层厚厚的爆竹屑。”
“太败家,除夕放一回,初一放一回,上元节那天再一回。”
见阿七反对,阿薛急道:“太少太少,我刚下山那会就看到人家院里是这么放的,我当时就盼着哪天自己有家,也放这么多爆竹,多多地放,要不不热闹。”
“好,多买点,放到正月底。”
“那咱们年夜饭呢,我想吃油糕、酥肉、糯米饭团守岁的时候得有糖炒栗子、盐瓜子”
二人声音越来越远,云眷分挽父女二人,含笑听着阿薛讨价还价,月牙儿倚在云眷臂上笑道:“这阿薛舅舅看着怎么也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可就是贪吃贪玩还贫嘴。乍一看惊为天人,只要一相处,最多半日便会原形毕露。上次去常山偶然听义父与朱伯伯提起昔年江湖传言雪公子白衣如雪,杀人不见血,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云眷扶她登车,笑道:“江湖传言怎可尽信?”坐定后看向二人道:“十几年前我初次见他之时,他虽冷若冰雪但内心火热,虽恶名远播但本性纯良,掌门师尊收他为徒便是看中这一点。”顿了一顿,从车窗看他二人相携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其实单论内心,他不过是一个单纯善良、向往尘世间烟火气的孩子罢了。”
子期点点头,满脸宠溺地笑道:“你又何尝不是?所以你们投缘。”
月牙儿看看娘亲又看看爹爹,皱眉问道:“尘世间的烟火气?那不是再寻常不过?”
云眷但笑不语,伸手拂过她鬓发,为她正了正发鬓间别着的珠花。子期道:“傻孩子,以后你就会明白,有些事于你而言理所当然、再平凡不过,于旁人而言或许竭尽毕生心力仍是可望而不可求。”见她双眸中虽有疑惑,仍是清澈见底,笑道:“若是可以,这世间的残酷险恶,爹爹和娘亲盼你永无洞见之日。”
望着父女二人,再望着远去的熟悉景色,云眷倚在车壁上,握着二人的手,唇角浮起一缕笑意,淡然,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