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涵正打坐调息,收神敛气,五感不及平时敏锐,且后窗不远处便是池塘,说什么也料不到会有人从此处下手偷袭。好在那剑寒气甚重,她察知危险,在剑尖离后心尺余时堪堪避开,狼狈滚到静室一角。打个照面,看清来人容貌,险些惊呼出声。
云眷不容她喘息,招招均是杀手,广涵知道她手中乃是宝剑,不敢出手抢夺,只满室游走,寻隙去取兵刃。云眷看穿她心思,有意拦在她和兵栏之间,让她无法取剑。
广涵看她一剑削来,闪避不及,头上发冠断成两段,满头长发遮在眼前,再听嗤的一声轻响,袍服下摆又被削落一片。
广涵大惊之下打个唿哨,以内力送出,甚是清亮。云眷知道她向弟子示警,手下紧攻,广涵急跃向前,再一个起落,欲伸手取剑,脑后风声忽起,忙向旁侧闪避,只觉左臂一凉,中了一支袖箭,紧接着一阵寒气袭来,剑架颈中,再不敢妄动。
云眷毫不迟疑,出手如风,点了她几处大穴,从怀中取出一段牛筋索,将她双手缚在身后,又在柱子上绕了几圈。广涵冷冷看着云眷,怒目而视。
云眷从兵栏上取下一只长鞭,抖开足有丈余,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广涵怒道:“你一向欺软怕硬,喜怒无常,我哪知道你发什么疯?”
“我欺谁软、又怕谁硬?!”云眷怒斥,随即点点头,道:“我平时确实总让你几分,你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排除异己,说一不二。无论何事,只要你插手,你便独断专行,放眼整个别院,也就只有云锐师兄能让你忌惮几分吧?”
广涵冷冷一哼,怒道:“我平日对你不假辞色,你便让我几分,弟子陈成,只因对你言语不敬你便杀鸡儆猴,当众杖责二十,怎么不是欺软怕硬!”
云眷冷冷道:“那他可曾说过他在课室撕书掷笔,口出狂言?弟子群嘲,我若不罚他,何以立威?那陈成表叔,官拜员外郎,对吧?你偏听偏信,攀附权势,该不该打?”扬手甩出一鞭。
广涵半分挣扎不得,只觉长鞭过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愤然问道:“那汪北呢?他不过是与同窗口角,你当众折箭羞辱,还不是恃权欺人?”
“汪北?他辖制同窗,欺压贫弱,我确曾折箭,但是他用那支箭责打同窗,还曾将对方以石垫手,用木棍击打左手四指,以致那弟子手指血肿不堪,不能弯曲。他姨母嫁入望族,又对他疼爱有加,没错吧?广涵师父!”扬手又是一鞭。
广涵急怒攻心,呕出一口血来,仍不屈服,道:“单文光呢?是不是你指使他偷画机括图?这种行径,简直无耻!”
云眷不气反笑,道:“我如何指使的他动?我要那机括图何用?”
“他曾想拜你为师,你将他拒之门外。而后你又送吃食加以笼络,他有求于你,必然甘心任你差遣。我本不想疑心你,可是他未被哪位同门收为入室弟子,也并未与哪位师长有过多往来,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确实曾拒他拜师,只因我天生懒散,天资有限,不忍有负所托。何况,不是我的,我不屑去拿,更不屑什么心机手段。别说区区一张机括图,就算是救命仙丹,我也不要。你信与不信,我就是这句话,你以己度人,可见心思龌龊。”扬手又是一鞭。
广涵只觉伤处痛彻心扉,但她生性高傲倔强,死死咬牙忍住。
云眷冷冷一笑:“再无话可说了是么?你只因有几分天赋,便恃强凌弱,目中无人。若无值得利用之处,你从不屑善待。我初入别院之时,你百般刁难,便似使唤奴婢一般,我敬你是前辈,但你不该把宽容忍让视为软弱可欺。”抬手又是一鞭。
“弟子到别院就读,若有良材美质者,费尽心机也要挖到自己门下。你虽为师者,却巧取豪夺,毫无谦逊之德。你该不该打?”反手又是一鞭。
“常自标榜自己耐心授徒,你自己门下弟子姑且不论,你对非你门下弟子呼来喝去,使唤如牛马一般。我告诫你:为师之德,并非仅仅是悉心教导良材美质之徒,能善待与你无关、地位实力远逊者才是真正的有德之师。你说,你配不配为师?”扬手,再出一鞭。
“你收徒甚众,只授艺,不授德,教出来的弟子也如你一般,骄横跋扈。弟子曹胜,强买强卖,当街打伤小贩,对那小贩道忧黎弟子守一方安宁,给些钱财就已经是他的脸面,便是白拿也毫不为过。如此无耻之徒,是你的得意门生吧?”云眷怒极,再挥一鞭。
“徐波,因与同门不睦,纠结你门下数人,将对方虐打致残。我与你理论,你门下数人口径一致,你反说我无中生有欺压后辈辱你门下弟子。安无师父为我分辨,你一口咬定他护短、被我蒙骗。那断腿弟子不良于行,无法继续课业,双亲来接时呼天抢地之惨,你可有耳闻徐波真的资质甚佳?初入别院时清萧师兄授他入门剑法,考绩是差。他出身当地望族,徐父一年之中便拜访你三次,你还敢说没有攀附权贵?遇到纠纷,你当真不偏不倚么?”抬手又是一鞭。
“你选弟子或看资质,或论家世,便有差池,你也罔顾不论。你当真目下无尘么?你可曾想过,你凡是纵容一个劣行弟子,便有一个甚至更多弟子因你而无辜受屈!皆是人生父母养,爹娘怀中的心肝宝贝,你的弟子便格外高贵么?”一鞭随语声而至。
广涵咬牙强忍痛楚,脸上添了几分茫然之色,摇头道:“不可能,你说这些不是真的。”
云眷眼泪盈眶,怒道:“我那剑阁文库中,弟子赏罚皆有记载,或者该罚未罚,皆因你护短包庇之故。你真的不知么?郁盛明明见到那蒙面人,却只因一件旧事便把我往日对他回护之心揭过不算,还信口雌黄,你想都不想便信了他,说到底,他与你不过是一路货色。你贼喊捉贼,同正平一道诬陷我中饱私囊,勾结他人烧我手账。还有安无师父去寻访卖家,查底账,你们你们买通江湖杀手暗算他!”语声哽咽,怒火攻心,扬手出鞭,连连几下。
广涵死死忍住疼痛,听到最后一句猛然抬头,哑声道:“不对,我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