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云眷用匕首在石壁上划了一道,数了数,长叹一声。阿薛见她神色郁郁,便问缘由。云眷不答,想了想,道:“师尊,弟子想下山一趟办些私事,大约两日才能回来。”
“去寻安无?”
云眷摇头:“不是,与书院无关,弟子只是办些私事。”
镜封见她态度坚决,想了想便准了,道:“那你小心行藏,让阿薛陪你去。”
“师弟还是留下来照顾师尊,弟子一人足矣。”
镜封看阿薛一脸期待之状,笑了笑,道:“你们同去我也放心些。再说此处乃是禁地,忧黎弟子不得擅入,正平之前偷偷来查探过,绝料不到我会在此处停留。如今无人来送饭食,此处再安全不过。阿薛熟悉这山上小路,让他带你走僻静处,不必等天黑,午后便下山吧,记得早些回来。”
云眷开心地应了,用罢朝食便翻了翻随身行李,将身边的银票取了几张,小心用油布包好放在怀里,又换了一身新衣,将头发梳理整齐,以发簪别住。
阿薛笑道:“师姐很少如此打扮,这是要去哪里?”
云眷眨了眨眼笑道:“我先卖个关子,去了你就知道。反正少不了好吃的,你且等着,管够。”
午后二人下山,到车马行匿名赁了两匹快马,辨明方向飞驰而去。
进了广稷城已是傍晚时分,阿薛从未来过此处,看什么都新鲜,听云眷说城中不许策马,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说什么也不愿走,一定要吃街边摊上里边夹肉、外边撒芝麻的薄脆烧饼,云眷拗他不过,只得应了。
二人找了桌子坐下,云眷不饿,只捧了碗热汤来喝,看着阿薛狼吞虎咽,一脸馋相,边喝汤边数落:“跟着我走还能少得了你吃的?看看你掉了这些芝麻,这副吃相,有辱斯文!”
阿薛扬扬手中烧饼,含混不清道:“我去的地方虽不少,这种吃法还是头一遭见,走的时候我还要给师父带两个。”
云眷笑着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你再顺便沾师尊的光吃个下顿,是吧?”
阿薛拱手道:“嗯,嗯,师姐英明,掏钱掏钱,我看见你带银票了啊。”云眷看他一脸无赖相,哭笑不得,从荷包中掏出铜钱结账。
二人牵马沿着街边慢慢走,天已全黑,店铺掌起灯烛,云眷指给他看风景,看街铺,哪家的笔墨最好、何处的灯市最热闹,每每看见什么新鲜食材阿薛也会停下询价,时不时给云眷讲解如何选材能使炖的汤更鲜浓、熬的粥更香稠。
如此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阿薛望着街景感叹:“以后我若成了亲,每日就窝在家里,给阿七做好吃的,世间最美的不过就是这人间烟火。”
云眷点头笑道:“不错,若和家人一起,每日一粥一饭,谈谈笑笑,闲时看看传奇话本,这种日子便是神仙也不换。”
阿薛顺了顺手中缰绳,道:“如此说来,上回给师姐你送礼的那个徒弟倒是真明白你,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也不知道他怎么置办的那么全。”
云眷想起一事,问道:“他送那么多东西显然是来为我出气的,可是他怎么知道我被囚禁?”
阿薛呵呵一笑,叹道:“我见过江湖中寻仇的,都是拎着大刀斧头杀上门去,再不济也要痛骂一通,你徒弟这做法倒真别致。至于他怎么知道的,许是听谁说了呗!”
云眷苦笑道:“听谁说啊,他自学成离开书院从未回来过,只是每年祖师诞辰都会寄一封手书向我问好,不过今年没有我明白了,他一定有手书给我,但是被弟子截下了,我的事他也是听弟子说的。”她忽地顿住脚步,抬头直视阿薛,轻轻道:“我好久不曾收过家书,会不会”
阿薛听她语音颤抖,借着街边灯光看她目中露出恐惧之色,甚是不解,拍了拍她肩,宽慰道:“等陪你办完了事情,师父好些了,我再陪你回趟家看看。”想了想乐道:“咱俩是同门,我又没家人,你爹娘也算我半个爹娘。哎,师姐,你还没跟我说你家在哪儿啊?”
云眷不言不语,只管牵着马,埋头大步向前。走到一处祠堂模样的所在,二人在旁边树林里拴好马匹,云眷熟门熟路前行,阿薛跟着她行了一段,转过两个弯,到了一所大宅院前。
阿薛看了看那高墙深院,借着门外高悬的灯笼可见大门光亮,似是刚刚漆过,匾额簇新,题着“柳宅”两个大字,问道:“是去这家么?”
云眷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门,不知为何竟不敢进去。定了定神,握住阿薛手臂,摇了摇头道:“不是去这家,我去那边。”指了指旁边一处小巷。
阿薛只觉她语音微微发颤,手也抖得厉害,不敢再问,只随着她走。那小巷不窄,甚深,没有灯火,望去只觉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
二人往里走了十数步,墙侧传来门栓声,云眷不假思索,拉起阿薛向上跃起,在墙壁上借力上翻,跃上墙头。云眷随意伸手拂了拂,墙头显是最近修整过,平平整整,连杂草也没有一根。
阿薛探头向下张望,一扇门打开,有微弱的烛光从门缝倾泻而出。一人道:“老徐,这些杂物看着也不甚旧,扔掉怪可惜的,你说咱们拿回家给婆娘和孩子没人知道吧?”
那个老徐道:“怎么会知道,你不见他们上上下下忙得四脚朝天。到底是大户人家,这几天光是贺礼就堆成了山,谁在乎这么些破烂玩意。要我说啊,咱们先把这杂物搬到这,后半夜趁着没人,你把你那破车推过来,咱们先挑拣点能用的送家去,明早把这些清走,谁知道少了什么,左右打完杂咱就走。再说咱不偷不抢,怕什么!”
“好,就是这么办,万一有点什么值钱的瓶瓶罐罐,还能换个嚼裹,冒回险也值得。”
“你就是胆小如鼠,这冒什么险!柳家是这城里有名的体面人家,三年前他家小姐及笈,整副的头面、成套的簪钗都是从京城定作的,据说笈礼那天半个广稷城有头脸的人家的女眷都来了,为这我婆娘念叨了个把月。他家老爷夫人心善,从不苛待下人,月钱优厚。咱们是没那福分,只能干两天临时的,就算知道咱们捡了东西人家也懒得计较。”
“那行,再搬两趟就差不多,我去推车。”